(' 布置好武曲港细节层面的事项后,朱肃便让人将黎利带来。自上次安南举试之后,黎利便数度求见,朱肃忙于安排升龙城那边的事项,并无闲暇见他。这一来二去的,就拖了近一个月。
不过,对于黎利为何前来寻他,朱肃也有所猜测。
虽然,“范淮”为所有普通科学子求来了黎氏……啊不对,现在该叫胡氏了,因有“范淮”求来了胡氏的保文,使得一众普通科学子们能够参与这一次安南科举,然而,普通科学子们的成绩却不尽如人意。
除却“才学天授”的“范淮”高中状元以外,其他普通科学子大多只过了童生试,过了乡试的都寥寥无几。参加会试的,除却“范淮”以外,更是只余下黎利一人,且黎利还名落孙山,无缘进士之名。
这让教苑之中,一众普通科学子不禁沮丧。许多人亦不禁迷茫。
其实他们取不中,也是寻常。一则距离朱肃在此开设教苑,招收安南寒门学子开始,满打满算还不到半年,只是半年时间,这些人本就不可能读出什么太大门道;
二则胡季牦虽然给了他们保文,但也不敢冒着得罪所有安南士族的风险,让这些寒门子弟大批的取中。毕竟进士的名额是有数的,多取中一名寒门,也就意味着留给士族子弟的名额便少了一位。
朱肃甚至猜想,即使这些普通科学子们拥有足够得中进士的才学,胡季牦也不会放任他们通过会试。即便是以“范淮”的才学,若无胡季牦给他开绿灯,万万也不可能得到状元的位置。
给予他们考试的资格,不代表就能够让他们通过考试。说白了,这一次为寒门士子们出具保文,也只是胡季牦的一次政治作秀罢了。
并非当真就如普通科士子们猜测的那样,想要革新安南科举弊政。
如朱肃猜想,黎利在见到朱肃的时候,面上是挥之不去的沮丧与疲惫之色。他先毕恭毕敬的跪下,朝朱肃行了大礼,而后开口道:“听闻殿下不日就要回返大明。”
“殿下……莫非是因为我等普通科学子成绩如此不济,心生失望,因而要抛弃我等吗?”黎利仍然跪着,他的眼神中,充满了一种祈求的情绪。
朱肃伸手将他扶起,柔声道:“怎会如此。”
“你等求学之刻苦,吾皆看在眼中,焉有因一次成绩苛责于你等的道理?”
“吾毕竟是大明亲王,并非安南人氏。逗留此处太久本就多有不便,而今故国有召,自然就要回返故国。你等不要多想。”
“我辈男儿,当有不屈之志。不过一次失败,你怎就面露颓丧?”
“教苑已将五经四书等尽数传授你等,你等自闭门苦读,终究会有金榜题名的一日的。”
“殿下,非是学生颓丧……而是,”黎利面上有不忿之色。“而是,下一科科试,只怕我等寒门子弟,是不会再有机会参加举试了!”
“嗯?”朱肃眼睛一凝,道:“这却是怎么说?”
“利于前日,与几名精英科同窗发生口角,有精英科子弟出言不逊,言明年定然不会有士族为我等提供保文……”黎利说道,捏紧的拳头已然微微颤抖。
“他们说,今次允许我们这些寒门入试,皆是看在范兄,以及殿下您的面子上。然而明年,纵是胡相,也定然不敢再冒天下之大不韪,为我等寒门学子开具保文。”
“他们言之凿凿,我等不得不信……殿下,士族跋扈嚣张至此,我等难道就这么坐以待毙吗?”
“殿下,安南士族一手遮天,我等无有出头之日,我等想追随殿下同往大明,请殿下,准允!”
他目光灼灼的看向朱肃,似乎想要从朱肃的口中得到这个困扰了他许久的问题的答案。朱肃眼睛微微眯起,就连他也没想到,竟然会有精英科的士族子弟迫不及待的,将这层遮羞布给直接掀起。
胡季牦当然不会再给他们提供保文,他背后代表着的大明,也不会再为了这些安南的寒门学子,浪费自己的政治资源向胡季牦施压……即便施压了,胡季牦也未必便会同意。让寒门士子入仕,这是动了所有安南士族的蛋糕,现下胡季牦正是要统合所有安南士族、以完成自己野心的时候,自然不会将自己再放在安南士族的对立面,即便是有大明朝廷的施压,恐怕胡季牦也不会轻易动摇。
而且,暗中挑动士族与寒门之间的矛盾,本也是朱肃一直在做的。自然也不可能再度出面,为寒门和士族弥合矛盾。但是,现下的安南士族力量还是压倒性的,看黎利的模样,似乎已经气郁攻心,流露出万念俱灰的模样。
但现下还不是挑动寒门与士族势力之间的矛盾彻底爆发的时候,更别说,让普通科的士子们跟着自己前往大明了。“范淮”不在,黎利便是普通科当之无愧的领袖,而普通科则是安南寒门子弟的代表,有着非同寻常的意义。
若让他们跟着自己前往大明,先前的谋划岂不是都成了一场空?
朱肃略一思忖,终究摇了摇头,道:“你等皆为安南人氏,随本王前往大明,安南国主会怎么看本王?”
“便是本王的父皇,也万万不会答应让本王拐带朝贡国之士子回国。不成,绝对不成。”
“那……”黎利脸上那一点希冀的神情瞬间垮了下来,“那,难道就让我等在这安南之地,一身才学永无出头之日了吗?”
“苍天啊……安南与大明,本该同为华夏一脉,为何我安南学子,便要受那些迂腐士族之压迫,有志不得伸,才学注定被埋没,注定要郁郁而终?”
黎利说着,愤愤的一捶膝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