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着王用宝说的话,张舜臣也只是微微一笑,虽然户部左侍郎张玭就在一旁,但他还是亲自动手为对方倒了一杯茶。
手掌捏着茶杯,王用宝眯着眼等着张舜臣的回话。
张舜臣撇了对方一眼:“到了如今这一步,个中是非曲折已经不用去说。但能走到这一步,恐怕也有杨宗气他们自找的原故。若非他们上下跳窜着联络所有人,将那些陈年账目全都送过去,小严阁老又如何能如此光明正大的以此为理由和借口呢?”这位户部尚书脸色显得有些唏嘘,神色耐人寻味。
王用宝看了眼旁边几度欲言又止的户部左侍郎张玭。
虽然笑着摇头叹息。
“你说的没错,如今走到这步,到底也是有自找的意思在。他们不那样做,小严阁老现在又如何能说出江南账目不堪入目应当重建的话?没了这个由头,他又如何能行文应天巡抚衙门,要求前几日头一遭进了南京城的海瑞亲自督办此事?如今看来,这一嘬一饮到底都是有因果的……”
张舜臣看了眼将此中道理都已说明白了的王用宝,抿了一口茶后说:“不过如今也算是看明白了咱们这位小严阁老真正的目的何在,但也不用继续提心吊胆了。”
王用宝点了点头,却不自己说,而是看向一旁的张玭。
面对这位户部左侍郎。
王用宝笑着询问道:“席玉,你觉得那位小严阁老此番种种行径的目的是什么?”
被点名了的张玭立马就要起身。
张舜臣却是举起手压了压:“此间只有你我三人,不必讲究这些虚礼。”
王用宝也是笑着似是而非的说:“户部这里,上上下下,如今也就席玉一人在此,可见张部堂心中也是有数的。”
言毕。
张舜臣侧目看了眼王用宝,眼光微微一闪而过。
张玭倒是终究没有站起身,却还是抱拳作揖,颔首解释:“以下官之见,那位小严阁老自南下赴任至今,种种行径,恐怕都是为了奔着清退大户侵占田地去的。”
张舜臣眯着眼。
王用宝则是笑呵呵的问着:“何以见得?”
张玭说:“若小严阁老只是为了清查江南财税钱粮账目,那么这一次只管行文应天巡抚衙门清查辖下十二州府的田亩就是了,可为何还偏偏要清查人丁户籍?这似乎并不在小严阁老此番南下的职权范畴吧。但他却就是如此行文应天巡抚衙门了,而海瑞这位应天巡抚也没有任何迟疑的就接了令,且开始带着人督办此事了。”
王用宝眼里带着几分欣赏,侧目斜觎了张舜臣一眼,随后继续问道:“为何这般说?难道他就不能只是为了查明江南钱粮财税账目?”
张玭很干脆的摇了摇头。
“绝无可能!”
答了一句。
张玭脸色坚定道:“下官确信,小严阁老这一次就是为了清退大户侵占田亩来的。若不然,前一次因为他在淮安遇刺,还能有理由借南京诸卫营清查地方人丁户籍,这一次可没有理由了,却仍在强调这件事。那他就必然是为了要查明白地方田地数量以及各地人丁数目,如此他就能知道地方上大户们到底侵占了多少百姓田地。他既然要做这些事,那就只能是为了清退一事!”
说完后,张玭默默的闭上了嘴,为张舜臣、王用宝两人添加茶水。
王用宝却是哈哈大笑了起来,满脸笑容的看向张舜臣:“难怪你对那个徐养正背着你和杨宗气勾结在一起不发一言,也从不加管束。原来是你这夹带里,早就有了一位真正的大才啊!”
张舜臣笑而不语。
被堂堂南京吏部尚书夸奖的张玭,则是连忙颔首弯腰,叉手作揖。
张舜臣笑着摇摇头:“只是如今,因为这件事,咱们这些人恐怕要因为杨宗气当初种下的因果,背上一口大大的黑锅了……”
这位户部尚书满脸无奈。
王用宝则是满眼赏识的看向张玭:“你方才推测的,其实与我还有你们户部这位部堂所料一般无二。既然小严阁老要清退大户侵占的田地,那势必会招致非议,进而甚至引发动乱。可他却偏偏以我们在南京为官之人给出的项目不堪入目为由,这才无奈行此之举。外面的人,到时候说不得就要将矛头对准咱们咯。”
这位执掌江南各省官场人物考评的吏部尚书,亦是满脸的无奈。
既然已经猜到了严绍庭要做什么,那他们自然能想到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事情。
张玭眉头皱起,看向自家的户部堂官。
“部堂,若是如此,我等又该如何是好?”
此话一出,屋里倒是终于安静了下来。
两位部堂沉默不语。
张玭也是问完之后不发一言。
半响后。
张舜臣这才缓缓开口:“要说该怎么办,却要看这件事到底是谁想做的。是小严阁老,还是严阁老,又甚至可能是……”
王用宝瞬间脸色一沉:“如果是皇上意欲如此,所以才让小严阁老南下亲自督办,那这件事你我二人……”
“你我二人,就得要全力以赴,绝不能枉顾皇命,站到了不该在的地方,干出不该干的事情!”
张舜臣沉声开口,目光锋利。
已经许久没开口说话的张玭,却是忽然小声说道:“可若是小严阁老所为,但皇上却能看到此事会为朝廷带来丰厚收益,只怕这事便不是皇上意欲所在,我等也得要站在小严阁老那一边才行。”
小声说完后,张玭便低下了头。
张舜臣和王用宝飞快的对视了一眼。
他两人猜到了几乎一切,却独独没有猜到这件事最后这点关系。
两人不禁一阵失笑。
“看来这锅咱们是背定了。”
“咱们真要成背锅的了……”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无奈的哈哈大笑起来。
……
西园。
咱们大明的头等草包国公爷徐鹏举,在接到消息后便屁股尿流的从湖里爬上了岸,而后一路狂奔冲进了自家的西园里。
徐鹏举大口的喘着气,狼吞虎咽的狂喝了半壶茶,这才瞪大双眼死死的盯着面前稳如泰山坐着的严绍庭。
“我说小严阁老,您当真要这么做?”
“我一听到消息就从城外赶回来,您做这件事的意思咱们也大概知道点,可您真就要不讲情面赶尽杀绝?”
严绍庭目光平静,看了眼陪着自己的张居正,斜觎着徐鹏举:“哦?国公爷这话什么意思?此番国公爷将家中西园让出与我等居住,原本还想当面感谢一番,却不想始终不得相见。今日一见,国公爷却是当头一番质询,是绍庭哪里做错了吗?”
以最后一句茶言名句结束了话后,严绍庭就目光疑惑且满脸纯良的看着面前怒气冲冲的徐鹏举。
徐鹏举冷哼一声,重重坐下。
他纷纷不平道:“你不就是因为咱们将那些个都快要烂了的账目送给你,你气不过才又退回,然后折腾下面人。你这样做,不是叫我们要被外面那些人给骂死?”
原本还提神警惕如何应对的严绍庭听到这话,瞬间松了一口气。
他脸上也立马是露出笑容。
心中暗自笑着。
草包到底就是草包。
他忽的一下收起笑容:“国公爷,我敬重于你家先祖,对您也颇为礼敬。您待我亦是无话可说。”
“但这南京城自我到来以后,便处处与我为难。如今我不过是稍稍还以手段而已,与我有何过错?”
“这个锅就得要劳烦你们背下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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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手负伤,缝了四五针,打了破伤风。没法用电脑键盘码字,今晚只能一更还请谅解)
(本章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