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的一声。
这座万寿宫大殿内,众人好似听到了一声剑鸣。
严绍庭更是眼前一亮。拔剑了!
海瑞他拔剑了!
海瑞其实并不知道当初自己送入京中的那三十二道奏疏,究竟去了哪里,又有何人插手其中。
但他却知道。
只要自己今天将这个事情挑出来。
那么对方必然会站出来。
这个时候,谁说话,那么就是谁干的。
自己。
也就能清楚,当初到底是谁插手其中了。
上方。
嘉靖更是佯装不知,面露疑惑,好奇的拖长了声音问道:“哦?你当初在苏松两府当差做事,竟然有过奏疏三十二道入京?”
海瑞重重点头:“微臣绝无虚言,亦非故弄玄虚,胡乱编排,意图在朝中搅动是非。皇上可遣人查证,微臣当初乃是在苏州府督粮道署,以都察院监察御史之名,督促苏州差役走官道驿路将奏疏呈送京中,此事沿途官驿按律自当应有记录。”
像海瑞这种身上挂着都察院监察御史身份的官员。
不管他们在哪里。
只要是他们的奏疏,都是可以直接呈送到京中,乃至于是直接送到皇帝面前。
而在地方上,从他们发出的地方开始,沿途官驿和驿兵都会有着详细的记录。
譬如某某日收某某官某某奏疏送往某某处。
这样的记录,是必须要做的。
海瑞当时到底有没有上奏三十二道奏疏这个事情,只要查一查送苏州府开始的官驿就能清楚。
而海瑞更是说道:“此事,时任东阁大学士、内阁辅臣张居正,督办东南增产丝绸事,坐镇苏州府督粮道署衙门,亦有知晓。”
张居正也知道这件事情!
最先对此言有反应的,赫然是人群中沉默着的徐阶。
只见他迅速侧目扫了海瑞一眼,而后才重新低下头。
可是徐阶心中却是生出无限揣测和怀疑。
如果自己那个好学生张居正,当初就知道那三十二道奏疏,那么他必然会知道奏疏里的内容。
而这些奏疏并没有在朝中引起波澜。
聪明如自己这个好学生,定然会明白京师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么……
他这一次回京,喊出变法革新的口号,难道也是因为此事?
不免的。
徐阶心中生出一丝懊悔,当初若是就让那三十二道奏疏入京又如何,反正说到底最后苏松两府还是清丈了田亩。
虽然只是将这些田地纳入朝廷田赋里面,而没有改变这些田地所有权的归属。
大殿内。
再一次的响起了海瑞的声音。
“依律,朝廷都察院监察御史于地方上疏,奏疏直入京中,交由通政使司衙门记录在案,抄录转送内阁辅臣知晓,原本直送宫中圣前御览。”
“微臣想问问,通政使司衙门是否知晓此事,内阁是否知晓此事?”
海瑞的目光缓缓的转动着,对着在场的官员们一一扫视而去。
他的眼神很平静。
却让人只觉得锋芒在背。
往小了说,这是朝廷有司衙门遗失当朝监察御史的奏疏。
往大了说,那就是有人蓄意拦截毁坏当朝监察御史的奏疏!
其实在海瑞心中,早就已经有了嫌疑人。
朝廷里东南出身的官员不少,但出身苏松两府且目前还位高权重的,只有次辅徐阶,以及不久前被开革了的刑部尚书潘恩。
在他的眼神注视下。
徐阶也终于是站了出来。
“陛下,海御史今日所说的这件事情,内阁并不知晓,也未曾听闻有三十二道奏疏送来京中。”
如今内阁里,老首辅不做事了,这一点大伙都知道,就连皇帝知道了也不过是说句首辅辛劳,国家不能没有首辅。
但事情,如今却是徐阶在做了的。
而他这话,自然是说内阁事先不知情。
顺带着,也有他徐阶不知道这件事情的意思。
嘉靖目光微微眯起,淡淡问道:“如海瑞所言,通政使司呢?”
通政使司说起来好似是个名不见经传的衙门。
可是在朝廷体系下,通政使司正印堂官,也就是通政使,却是朝廷九卿之一。
朝廷里若是要讨论六部尚书任免一事,一旦要进行廷议,通政使是有参与以及投票权的。
现任通政使司通政使胡汝霖当即拱手出班。
“回禀皇上,通政使司并未有闻去岁海御史有三十二道奏疏入京。”
胡汝霖。
乃是出身锦州人氏。
当年以翰林院庶吉士,入户科给事中。
嘉靖二十年四月的时候,京中九庙生灾,胡汝霖上疏弹劾救火缓慢之人二十有六,从那时起便依附于京中严府巷。
而他也是去年从甘肃巡抚兼都察院右佥都御史的位置上,升到通政使司通政使位子上的。
而当下。
皇帝明确表示自己没有听说过那三十二道奏疏。
接着就是内阁和通政使司都表示,没见过没听过。
海瑞目光一沉。
他当即拱手道:“微臣在徽州府做事,有不法之举,微臣甘愿受罚。”
“但微臣去岁乃是当朝都察院监察御史,所奏三十二道奏疏,却尽数不知所踪。”
“微臣奏请陛下圣明,降旨有司督查此事,严惩一应涉案官吏!”
说完之后。
海瑞便目光扫向了徐阶的背影。
虽然刚刚包括皇帝在内三人都说不知道。
但唯有徐阶,他的话出了纰漏。
身为次辅。
哪怕他当初不知,但现在知晓此事,也该是出言奏明应当查清此事,而不是在说了内阁不知晓后便再无一言。
他心里乱了。
所以他少说了这么一句话。
海瑞的目光,如同是剑刃一样,直直的刺向此刻背对着他的大明内阁次辅徐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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