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你已经没有价值的时候,往日里的那些所谓朋党,便会立即抛弃。反倒是严绍庭的话,让潘恩有些始料未及。
至于说这一次的事情。
潘恩并没有怪罪严绍庭的意思。
人家已经仁至义尽了,圣人面前总不可能坐实了他们这些臣子私下勾结的罪名吧。
要怪。
也只能怪自己今日惊慌之下说错了话。
要怪。
也只能怪那个逆子,屡教不改,狂妄自大。
而最应该怪的,却终究是自己这些年只知道在朝堂之上蝇营狗苟,而忽略了管教儿子。
死到临头之际。
潘恩心中生出无数的悔意。
若是当初,自己能不说说辞,而是真正的愿以严绍庭马首是瞻,或许今日也不会有如此局面。
若是更早一些,自己能在朝局之中少一下争斗,也不至于变成这样。
只是一切的悔恨,都已经为时晚矣。
而在上方。
原本要拿下几颗人头的嘉靖,心中不免一叹。
都是当爹的。
自己这一次确有假公济私要为儿子报仇的意思。
但潘恩又何尝不是为了儿子。
堂堂的六部尚书,朝堂上下数万文官,也只有这一个刑部尚书。
心中一声哀叹。
嘉靖也没了要杀人的念头。
“夺刑部尚书潘恩、都察院观政进士潘允端一应官职、功名、出身,限令三日之内离京还乡,潘家三族三代,永不录用!”
命可以留。
但潘家也别想再在朝堂之上出现了。
嘉靖冷声说完了对潘恩父子的处理。
潘恩心中一颤。
潘家三族三代永不录用,这一次自己父子二人真真是成潘氏一族的罪人了。
命虽然留下了。
但往后余生,也要受尽族人唾骂。
而松江府上海县潘氏,也必然会在随后的日子里,被那些早已心存觊觎的人家给一点点的蚕食干净。
潘恩心中一片悲凉。
有为潘氏就此落败的悔恨,也有他父子二人能活下来的侥幸。
所有的情绪汇聚在了一起。
潘恩紧紧抱拳抬起头。
“草民,谢皇上隆恩。”
“草民一家此后必当勤恳耕种,不忘陛下恩德!”
说完之后。
潘恩双手颤巍巍的捧起头上的乌纱帽,小心翼翼的放在地上。
做完这一切,他缓缓起身,目光愈发怨愤的从徐阶的背影上扫过。
最后一步步的退出到了大殿之外。
殿外。
风停了。
雨也停了。
夏日里便是如此。
风雨来的急,去的也快。
雾气滋生。
地面上还有一些水渍,也因为内廷的营造很快就在微风吹动下变干。
潘允端已经被锦衣卫五大绑,嘴巴也被堵住。
见到父亲出来。
潘允端瞪大双眼,不停的扭动着身体。
潘恩哀叹一声,走到儿子面前:“端儿,你我父子仕途已无,今日便随为父回老家吧。”
潘允端的双眼迅速充血,一片血红。
他挣扎的更加激烈。
陆绎站在一旁,止住了想要上前控制潘允端的麾下。
潘恩脸上一片死寂,悲痛而又愤恨的看着儿子。
终于。
潘允端忽的挺直身子,然后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潘恩回头看向陆绎。
“还请陆同知……”
陆绎当即举手开口:“潘尚书不必多言,贵公子由我们送回去。”
潘恩拱了拱手,脸上露出一丝凄凉的惨笑。
“如此……”
“便有劳同知了……”
潘恩走了。
带着他的儿子走了。
只是他却没有忘,在潘家危难之际,哪些人落井下石,又有哪些人是伸出了援手。
殿内。
或许是因为潘恩父子二人被剥夺了一应官职功名出身,而潘氏三族之内三代永不录用,气氛显得有些凝重。
只是朝堂之上,本就是如此。
寂静中。
张居正的目光却是看向了今日算是凭借一己之力,扳倒了一位六部尚书的严世蕃。
他眼中闪过一缕笑意。
“陛下,此次刑部尚书及其子不法之事,工部左侍郎奏谏属实,公忠体国,急公好义,实乃当下朝堂整饬吏治之表率。”
“臣谏言,正值朝廷整饬吏治,而刑部尚书执掌刑名,不可空缺,工部左侍郎为官正直,不曾胆怯权势,能仗言律令,可为刑部!”
原本因为潘家的结果,而一片寂静的大殿内,随着张居正忽然的奏请谏言,而再一次嘈杂起来。
张居正竟然当众奏请准允严世蕃担任刑部尚书一职!
这真的不是在梦里?
徐阶更是瞪大双眼,回头深深的看向了自己往日里的这位好学生。
他难道真的和严党勾结在一起了吗?
张居正是严党!
只是瞬间。
殿内所有人都没法安静下来了。
这事情可比潘恩被革职来的更加劲爆。
潘恩父子的事情,如今去看只能算是咎由自取。
谁让潘恩教子无方,谁让那个潘允端当真以为他爹是刑部尚书,就能只手遮天,进而观政都察院就无法无天了。
但张居正,奏谏严世蕃担任刑部尚书!
这已经是实锤了!
张居正就是严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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