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正任宣平县丞,正德二年任满回家,老夫便随父亲攻习举业。乃至一十二年,考中生员,入华亭县学。”
“嘉靖元年,老夫应天乡试中举第七。越明年三月,赴京赶考春闱会试,金銮殿上,老夫高中一甲第三名,喜得陛下钦点探郎,赐进士及第,授翰林院编修,奏请回乡娶妻。”
“三年丁忧,六年回朝,编修国朝大典之书。却因力陈辩驳张璁,而遭贬谪,为延平府推官。”
“三年延平府,后又二年湖州府,再有三年江西臬台提督学政。”
“随后归京,老夫每一步都走的极为小心。”
“那时候政治朝廷动荡,小人横生,老夫却不曾有一日如今日这般慌乱不安。”
徐阶缓缓的说着自己的过往。
一阵噫吁。
仰头靠在软枕上。
一声哀叹。
徐阶缓缓睁开双眼,两只眼睛一片血红。
“苍天无眼!”
“薄待与吾!”
“吾生三子,长子自幼教于膝下,寄予厚望,委以重任。”
“何至于此!”
“苍天无眼!”
“横生逆子,出此大祸,造此大罪!”
“老夫恨矣……”
一声长叹,徐阶满脸憔悴和悔恨。
是自己失察了啊。
往日对老大寄予厚望,只以为长子能如自己的期许一样,如自己一样,一步步的走过来,以后接下自己的班。
如今。
却造出此等大罪过。
“快!”
“再快一点!”
徐阶冲着前面的马夫又喊了一声。
然后便软软的靠在座椅上,默默的睡了过去。
幕僚师爷看了一眼极度疲倦谁过去的徐阶,亦是默默一叹。
他们这样的人,其实在一开始做出选择的时候,就已经没有了选择的余地。
就算他现在离开徐家。
也不可能再有人会用他。
而且徐家也不可能放他离开。
但幕僚师爷心中却有些担忧,或者说是自今年开年之后,这份担忧就一次更比一次加重。
直到今日。
幕僚师爷,已经看不到前路了。
却只能一条路走到黑。
努力缝缝补补吧。
只能是尽力而为。
幕僚师爷无声的感叹着,斜靠在车厢上,昏昏的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
马车停了下来。
马夫打了一个哈气,双眼环顾向四周。
北边是高耸连绵不绝的燕山山脉。
周围的一切,都被厚厚的雪层覆盖着。
身着红袍的大公子,带着一众密云县的官吏、士绅等候在路边。
马夫跳下马车,将车凳搬下放好。
“老爷,到密云了。”
“大公子带着人来接您了。”
说着话,马夫看了一眼后面。
一共十六名徐家的护卫随从,也已经下了马,牵着马护在周围。
马车里。
幕僚师爷最先醒过来的,立马掀开车帘看向外面。
竟然过去了一整夜加一个白天。
此刻。
外面的天色,已经是微微泛黄,到了傍晚时分。
幕僚师爷回头,正准备叫醒徐阶。
却见徐阶这时候已经醒了过来。
徐阶的脸上多了几分气色,只是却面无表情的问道:“到地方了?”
幕僚师爷点点头。
徐阶平静的说道:“这一觉,竟然睡足了一整天……”
幕僚师爷脸上挤出笑容:“相爷您太累了。”
“是啊。”
“老夫太累了……”
徐阶念叨了一声,便不再说话,而是在幕僚师爷的伺候下,走下马车。
一直等候在外面的徐璠,当即满脸笑容的带着人围了上来。
“儿子恭迎父亲老大人。”
“下官参见徐阁老。”
“小民拜见阁老。”
徐阶只是看了一眼由自己儿子领着的,在场皆是满脸笑容,一团和气的密云众人。
不曾开口说话。
只是面色平静的从众人面前走过。
密云县衙很好认。
徐阶在幕僚师爷的陪同下,由一众徐家随从护卫着,走进县衙,直往后衙走去。
徐璠见状,一脸疑惑。
在场众人,亦是满脸不解。
等他带着人跟上,一直到了后衙外。
走在最前面的徐阶这才停下脚步,侧目回头看向跟在身后的人。
“顺天知府进来。”
“其他人,候在县衙正堂上。”
说完之后,徐璠便跨进了密云县衙后衙。
徐璠心中不由一紧。
父亲今天有些不对劲。
但他也只能是回头给了众人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而后便在那些徐家的护卫簇拥下,走进了后衙。
后衙。
徐阶不发一言的走在前面,徐璠只能是跟在后面。
等父子二人一路走到后衙正屋前的时候。
徐阶终于是停下了脚步,回过头一脸阴沉,满眼愤怒的看向徐璠。
徐璠低着头还在思考着父亲今日是怎么了。
不想,忽然就看到眼前停着两只脚。
他刚抬起头,看向沉着脸的徐阶,还未开口说话。
便见徐阶已经抬起脚,重重的踹了过来。
“狗·日的玩意!”
“气煞老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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