鄢懋卿也终于是带着满头的汗水,站直身子,抬起头。
脸上的笑容却是不减。
在徐璠的盛情邀请之下,这才堪堪落下半个座。
徐璠这时才又说道:“我这人吧,不喜旁人伺候,向来都是自个儿吃喝,都御史也请自便,酒肉不缺。”
鄢懋卿却是喊了句:“徐公子雅趣。”
然后便又起了身。
先是为徐璠满上一杯酒,然后又给自己添了一杯酒。
这才重新坐下。
不等鄢懋卿敬酒。
徐璠便幽幽问道:“这一次都御史回京,可曾去严阁老府上了?”
他这是明知故问。
鄢懋卿也配合着,面露戚戚:“却是不想严阁老这一趟竟然是病了,下官回京至今都未曾见到。严阁老如今已经年过八旬,却是不知道这一遭到底是个什么数……”
说着话的功夫,鄢懋卿不忘打量着徐璠。
而他这话,倒也是说的很重。
左右其实就是在说严嵩是要死的了。
徐璠脸上露出笑容:“到底是上年纪了,希望有个太平吧。”
鄢懋卿这时候便顺着话题,开始为自己解释道:“其实今日来寻徐公子,其实也是因为下官这在外的差事,如今算是办完了。只是回京却不想严阁老病下了,无法交差……所以……”
他这就是屁话。
朝廷的差事,交差也该是给朝廷交。
哪里有去找严嵩交差的。
话到这里。
其实也就很明白了。
徐璠心中了然。
“都御史乃是能臣,差事上难道还能出什么问题?”
鄢懋卿回头看了一眼怀抱琵琶弹奏的女子。
见徐璠不为所动。
只好继续说道:“回徐公子的话,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徐璠面色平静。
鄢懋卿说道:“下官这一趟奉旨南下巡盐,是替朝廷找补些过往欠下的盐课。如今银子算是带回来了,只不过……”
徐璠故意说道:“数目短缺了?这可是个大问题,陛下会不喜的。”
“不不不。”
鄢懋卿连连摇头:“银子是够的,只是两淮地界,士绅商贾盛情,闻听京中阁老们辛劳,便纷纷举家投献,如今下官正带着一批女子,还有一套昆曲班子……”
徐璠眉头微皱:“就这些?这也不算什么大事。”
鄢懋卿看了两眼徐璠。
心中知晓。
自己若是要借徐家的力,恐怕是要填饱眼前这个狗儿子。
他笑着开口道:“自然还有些地方上主动投献的财货珍宝。只是下官是奉旨当差做事,这投献与否,有时怕是难以说清……”
徐璠心中冷笑。
这鄢懋卿的心思,可不就是想借自己和徐阶,让他在两淮捞的好处,都给洗白了。
正好密云那边诸事繁杂,推进缓慢。
这可不就是瞌睡来了有枕头。
他当即说道:“既然是主动投献,那自然是能说清的,这等小事,都御史不必担忧。”
鄢懋卿心中一喜。
看来是有喜。
他当即借着拿筷子的功夫,伸出三根手指。
但徐璠却是稳坐如山,一丝不动。
鄢懋卿咬咬牙,三根手指变五根,筷子也顺势放在桌子上。
可徐璠却依旧不动分毫。
鄢懋卿不由心中生怒,却又不能显露。
他现在属于是病急乱投医,死马当作活马医。
于是。
嘭的一声。
鄢懋卿双手拍在桌子上。
在徐璠皱眉看过来的时候。
鄢懋卿手拿酒杯,扣下收起三根手指头在手心,亮出七根手指头。
“徐公子,我敬伱一杯!”
七成。
这已经是他能给出的最大的好处了。
再多。
自己这一趟岂不就是白干了。
徐璠看着那七根手指。
脸上渐渐露出笑容。
这才合理。
这才懂事。
这才规矩。
他渐渐笑出声,一只手捏住酒杯,亦是站起身。
“哈哈哈哈!”
“都御史客气了。”
“这杯酒,该是我敬你才是!”
……
“鄢懋卿去顺天府衙了?”
严府。
徐渭、周云逸等人已经悄然离去。
陆绎则是悄默声的自后院贴着墙的那座宅子,进了严府。
严绍庭面带笑容的看向带来最新消息的小舅子。
陆绎点点头:“擦着天黑进去的,到现在还没出来,派了人摸黑贴过去了一点,似是推杯换盏。”
严绍庭默默的笑着,目光闪烁。
“看来,咱们这位徐阁老,官居次辅,大概是国事繁忙,疏于管教子女啊。”
陆绎开口道:“徐家在南城的一处私密宅子,今晚也进了无数大车,都用油布蒙着,但分量却不少。”
严绍庭却是转头盯着陆绎。
好一阵不说话后。
陆绎有些后背发凉的转头看向别处。
自家姐夫怕是又要坑人了。
严绍庭却是幽幽问道:“与成,你说这世上可有真神仙?”
陆绎摇摇头:“大概是没有的。”
“不!”
严绍庭面带笑容,摇了摇头,脸色很认真。
“我觉得,这些日子住在咱们家的张真人。”
“就是个真神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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