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魔眼中红光陡然大盛,魔息涌动之间,筋骨发出极为刺耳的格格声。龙血在他的经脉之中沸腾,周身热浪澎湃汹涌,几乎喷到他们每个人面上来,那种不合常理的高热扭曲了空气,也模糊了他们的视野。 伴随着这声怒吼,烈火如海啸山崩一般直直扑向白飞鸿他们! 山岩与砂石隆隆而下,待得尘埃落尽,白飞鸿方才看清,站在那里的已不再是先前的玄衣男子,而是一条通体玄黑的黑龙! 她也见惯了云梦泽的龙形,但与年幼的白龙相比,那黑龙的体型更加庞大,一座山几乎都放不下它。黑龙周身布满了深深浅浅的伤疤,隐隐可见火星一般的血痕,却也因而显得更加危险。 “诛邪剑意。”龙的声音如同雷鸣,震得大地都在嗡嗡作响,“你不会以为凭着这点伎俩,就能将我怎么样罢?”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沉声道,“万年之前,便是你在此地施云布雨,兴风作浪,迫使当地的百姓献上童男童女供你取食,又要他们送上妙龄少女与你为妻,闹得民不聊生,怨气冲天。云家先祖方才来此擒你,将你押下锁龙井,试图教化于你。没想到几千年过去,你不仅不思悔改,反倒故技重施!” “神川所流经的地域,都是我的领地。我要领地上的凡人献上一些祭祀和新娘,又有什么不对?”黑龙理所当然道,“我可是龙,我要什么,你们便应当奉上什么!居然因为这等小事关了我几千年,本就是你们的不是!” “谁知道?”天魔不耐烦地往他们脚下扫了一眼,“每次吃剩的我都直接丢给他们,总不过就是混在那里,想找谁你自己翻去,别用这种小事来烦我!” 荆通的目光如冻透了的寒冰。 铺天盖地的剑光之中,黑龙盘起庞大的身躯,面上露出了狰狞的笑意。 荆通与天魔打的那一场, 当真是昏天暗地、日月无光、地动山摇……两败俱伤。 但天魔到底是世间最后一条真龙。无论他看起来有多蠢, 龙终究是龙。龙鳞坚硬超过任何甲胄, 龙爪锋利超过任何刀兵。龙身庞大,完全舒展之时, 便是一座山岳也放不下。凡人纵使修炼千年, 也难以与真龙的气力相提并论。 一人一龙鏖战许久,以荆通斩下魔龙一爪,天魔捅伤荆通侧腹而告终。 暗河水流湍急,水下情势更是莫测。考虑到龙族一向善水, 白飞鸿与江天月资历修为尚浅, 修为最强的荆通又负了伤……白飞鸿几人说服了荆通放弃入水追逐, 暂时撤回了钱家村。 花非花几人也闻讯赶来, 常晏晏一看到荆通的伤势,便露出吃了一惊的模样。 “我倒宁愿跟十几只野猪妖打架。”白飞鸿坐下来, 长长地叹了口气,“是天魔。” 江天月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 “我倒觉得,他出现在这个小山村还挺正常的。”花非花倚着门框,说出了他们先前调查的结果,“我们从村里人那儿打听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老黄历——比如说,这个村子过去并不叫钱家村,这里也并不是一座山,而是一条河。” “要是我们再细心一点,在来之前,同这附近的人打听一下,就能知道……这个地方原先叫南麓海子,意思是大山南侧的湖泊。万年之前,神川流经于此,河里的孽龙兴风作浪,搅得方圆千里不得安宁,若不及时送上祭品供奉,孽龙便会降下暴雨,兴起洪水,漫灌农田,溺死住民。” “后来孽龙为仙人所擒,万年之间,沧海桑田,曾经的海子变成了山谷,丰饶的土地让人逐渐定居于此,也渐渐忘却了那些旧事,只有传说的些许片段,经过老人们的口耳相传,还残留了下来。” “那个‘三姑子洞’的传说就是如此。”花非花唇边泛起一丝微微的冷笑,“如果我猜得没错,那个洞窟原本就是黑龙的住所,所谓的‘姑娘落洞’,也就是人们向他献上新娘的仪式。‘落洞’……这两个字用得倒真是妙不可言。” “人还真是有意思。明明是自己害了人,倒过头来,却要说她们是‘自愿’。时间久了,自己也真的忘了是怎么一回事,原本是残酷的祭祀,如今倒成了一种喜庆的仪式——庆祝女子自愿永不嫁人。” “不,只是有点羡慕罢了。”花非花又笑了一下,眼神却暗了一暗,“像这样的事情,不管看几次,都觉得……他们记性这么差,我真是羡慕极了。” “是这样的,我听说你们要热水,我便烧了热水送来。”她抬了抬手里的大木盆,“一盆够吗?要不要我把灶上那一锅一起端来?”” 常晏晏在昆仑墟上虽然也很受众人怜爱,却也没有被人这么当个易碎品对待过,一时居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只好由着这位热情的农家姑娘把盆端了进去。 只见她利落放下装满热水的大木盆,又随手将屋里有些凌乱的桌椅摆正了,这才在衣摆上抹了抹手,对众人露出一个笑来。 至少,江天月便不得不移开了自己的视线。 开口的人是白飞鸿,她望着阿玉骤然黯淡下去的脸庞,目光没有丝毫动摇。她看着那少女,问出了先前便一直萦绕于心的问题。 阿玉一怔,稍稍思考了一会儿,面上便露出恍然的神色来。 白飞鸿却也不意外。 “那时陈生哥带了几个朋友来,说是难得回乡,想问问附近有没有什么新鲜事。”阿玉回忆着,慢慢说了下去,“那时大家还做了好酒好菜招待他们,因为陈生哥是有本事的人,我们也指望着他们能救一救村里,就把事情都与他们交代了。他们吃了酒,几个人便商量着要去会一会那个河伯,接着就上了山。” “当时他们上了山,就再也没了音讯。村里的人都说,他们要么是跑了,要么是不好了。我倒宁愿他们是打不过跑了——是陈生哥叫你们来的,对不对?” “是。”她轻声道。 即使是伏尸虫入体,陈生的魂灯也是不该碎的。 陈生的魂灯本是不应该碎的。 他只不过是一个普通弟子,甚至连见到天魔的机会都没有,就折在了那苗疆魔修的手中。 阿玉长长的松了口气,面上露出一个笑来:“那就好,那就好!村里人还不信我,非说陈生哥已经凶多吉少了……他可是仙人,哪有那么容易死!” 阿玉点了点头。 “鱼死网破。”常晏晏低声道,“你不怕吗?” 她顿了一下,又笑起来。 她左右看了看,确认了周围没有人之后,小声说出了自己的秘密。 她将酒瓶搁在桌子上,得意地比划起来。 阿玉姑娘摆了摆手,神色十分无奈。接着她又严肃了神色,将酒瓶摆正。 阿玉姑娘的语气里多了几分复杂。 一直沉默着的云梦泽,此时忽然开口了。 “可闻不得!”阿玉姑娘连忙摆手,神色焦急,“那酒的劲儿可大着,我可没骗你,我光是盛这一小瓶都差点淹死在酒缸里!闻不得啊!” 龙血终究神异,这世上能醉倒龙族的美酒,恐怕也不多。能让龙闻一下就昏迷不醒的佳酿,恐怕还没有被酿出来过。 龙族五感异于常人,是以,云梦泽甚至不用揭开封盖,便已经嗅出了瓶中酒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