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想让你出去散散心。”白飞鸿又叹了口气,“太华山上实在太冷了,又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虽然不知道你到底生了什么病,但是一直住在这种地方对你的病情可没有什么好处。” 这里一直都在下雪,便是没有雪的日子,也很少能见到晴天。不要说土地,有时她甚至会觉得,就连这里的岩石也已经被冰雪冻透了。 “没有从来。” “咦?” “以前……这里不下雪。” 白飞鸿沿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看到了一具惨白而巨大的骸骨,无声地盘踞在宫殿的上方。那骸骨是如此的庞大,仅仅是一根肋骨,也需要一人环抱,上百条森森白骨在他们头顶张开,如同一场无边的梦魇。 那看起来像是某种巨蛇的遗骨,却生着四翼六足,其中一只翅膀的白骨垂下来,近得仿佛一抬手便触得到。 白飞鸿回忆着自己曾阅读过的典籍,寻出了一个最接近的答案。 希夷坐在坐榻上,缓缓倾身探出手去,指尖触碰到那白骨的末梢。像是在感受遗骨上所残留的温度一般,他沉默了很久,方才继续说了下去。 她实在无法想象……太华之山上没有风雪的日子。 那实在是过于遥远的往事。遥远到今时今日的人,连遥想一下昔日的景象都做不到。 如今,只有凝视着曾经盘踞于太华之山的巨蛇的遗骸,她才能窥见一鳞片爪——那个神鸟异兽们尚且繁盛的过去。无论是帝江还是毕方,都随意自在生活的日子。那些早已埋葬在太华风雪之中的往昔。 那时候,巫罗拿来举例的是鲲鹏。 如此强大,如此美丽,光是只言片语,便令人不由得畅想起它的身姿。 所以,在天地之间刚刚出现灵气衰微的迹象之时,鲲鹏便是最先消亡的。 人间的修士们想了无数的方法想要挽留这异兽的生命。但无论他们做什么都无济于事。 一个陨落的时代就此拉开了序幕。 于是,白飞鸿忽然明白了。 属于他们的世代已经结束了,无论是帝江、毕方还是肥遗,这些曾经与人修们度过了漫长的岁月……或者说,在人修出现之前,便已经纵横于天地之间的神鸟异兽,都已经随着灵气衰微消亡了。 白飞鸿忽然不知道自己还能再说些什么。 “虽然你餐风饮露惯了……” “不过,药那么苦,还是应该吃点蜜饯才对。” 希夷捏着那枚蜜饯,有些讶异似的朝她“看”过来。 白飞鸿抿紧嘴唇,握住了腰侧的小剑,简单交代这样一句之后,她匆匆向外走去,像是要迎接外界的风雪一样,站在宫殿外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气。 而后,他捂着唇,许久都没有下一个动作。 他喃喃。 因她从来没有亲眼瞧见希夷吃东西,便也故作不知,只是时不时拿些别的点心小吃来, 用深深浅浅的碟子装好, 放在小几上。杯盏碗碟自身的缤纷的色彩, 再加上糕点各异的造型和颜色, 远远望去,倒像是一片盛开的花朵, 为冷冰冰的宫殿凭空添了几分旖旎之色。 所以那天,白飞鸿练剑归来, 发现希夷正靠在隐几上, 掰碎了一块点心喂鸟的时候……好悬没把手里的剑给掉地上。 她呆呆地看着希夷怀里那只鸟。 这山上冷得别说是鸟了,连虫子都没一只! 希夷将酥饼在手里揉碎了,细细捧到那鸟的嘴边, 看着它小脑袋一点一点叨走,虽然吃得很慢, 他也没有一点不耐烦的样子。温柔得让白飞鸿更加震惊。他却似乎将她的震惊当成了对“蛮蛮”这两个叠音字的不解,稍稍顿了顿, 还是对她解释起来。 说到比翼鸟,白飞鸿顿时就明白了。毕竟,有几个人没有听过“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做连理枝”这句诗?她顿时凑上前来,好奇地看着这传说中的灵鸟。 “它只有一只翅膀和一只眼睛吗?” “蛮蛮都是这样。”夷用空着的手轻轻梳理着比翼鸟的羽毛,和对待白飞鸿不同,比翼鸟并没有去叨希夷,反而舒服地闭上了眼睛,鸟喙埋在酥饼的渣子里,喉咙里发出微微的咕噜声。希夷替它理毛的动作很熟练,一看就做过许多次,比翼鸟也抬起下颌,示意他去替它梳理颈下的羽毛。 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为传说中的比翼鸟这么亲人感到惊讶,还是该为看到希夷与活着的生命如此亲昵感到诧异。 “它真漂亮。”白飞鸿弯下腰,凑近了些看,“我一直只是在书册上见,还从来没有亲眼见过来着……居然真的有比翼鸟啊,感觉好神奇。” “最后一只?” 蛮蛮,比翼鸟,顾名思义,是相携而飞的鸟儿。 比翼鸟,不比不能飞。 这只鸟,或许从出生以来,一次也没有飞过。 希夷理着它的翼羽,语调也是淡淡的。 明明是为了相伴而生的比翼鸟,却注定等不到属于自己的另一半。 听到这样的话语,白飞鸿心中也不由得掠过一丝哀伤。 孤独。 不知为何,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一些理解……为何他总是什么也不做了。 ——我什么也做不了。 隐隐约约,白飞鸿有些明白他那两句话的意思了。 “别露出那副老子已经死了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