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想着,少年能记得许多同乡死时的模样。但他们同来那么多人,应该还有人活着才对,可他为什么一个都找不到了?一股心慌蓦地涌上了心头,让这个才刚长大的少年惶然又无措。他游魂似得继续在军营里游荡,依旧找不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眼泪却渐渐溢满了眼眶。忽然,他听到有人喊:“二狗,是你吗?”小名二狗的少年蓦地抬头,那双迷茫含泪的眼中迸发出惊喜的光——他长大后就嫌弃二狗这名字不好听,因此出来时跟同乡报的都是大名,现在居然有人喊他小名,这就不仅是遇到同乡了,应该还是很熟悉的人才对。没着没落的心,瞬间就找到了依靠。少年一把抹了泪,紧接着开始四顾寻人。可他转着圈找了一遍也没找到喊他的人,正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幻觉,就听那熟悉的声音又喊:“二狗,这边,这边。”他又寻着声音看了过去,这才发现那声音居然是营地外传来的!少年也没想太多,几步跑了过去,这才看见栅栏外一张熟悉的脸。那是他隔壁黄家的老三,他喊一声黄三哥,但黄三是很早之前就被崔家招募走的,那时崔氏还精心练了一年的兵。不像他们,被拉出家门就直接上了战场,基本没被训练过,也不知道在战场上该怎么打。不过上次大公子战败身死,听说带出去的人大多战死了,回来的也都被拉去挖矿了。那黄三又是从哪儿冒出来的,难道他从矿场里跑出来了?!少年脑海里冒出了许多念头,也有一肚子的话想问对方。但等他看清栅栏外黄三的模样,立刻就把这些念头抛到脑后去了——谁家挖矿逃出来的人,吃得脸都圆了?而且看看对方的穿戴,一身黑甲精致漂亮,跟自己身上的破烂完全没得比,倒像是在军中混出了名头。可少年再仔细一想,自己军中根本没有这样式的盔甲……他忽然抬头看了看天,只见秋高气爽阳光明媚,所以对面的黄三哥应该不是什么阴兵吧?栅栏外的黄三就看着二狗又是打量自己,又是抬头看天,半天没等到对方开口,他知道这小子喜欢瞎想的毛病又犯了。要不是栅栏缝隙太小伸不过受去,他非得在这小子脑门上敲一记:“行了二狗,你看什么呢,过来好好说话。”熟悉的口音,熟悉的语气,让少年感到心安。他终于走了过去,看看栅栏外魁梧的青年,问道:“黄三哥,你怎么在这儿?上次大公子战败,你没事吗?”黄三闻言眼神顿时飘忽了一下,他能说自己没事,只是跟着系将军跑了吗?虽说跑了之后,系将军就不见人影了,但跟着主公混也很好啊,不仅不缺吃喝刀甲,还跟着学了不少本事。尤其他脑子好,学东西又快又灵活,没立战功也混了个小队长当当。不过这些暂时就不方便和邻居小兄弟透露了,他只敷衍着回了句:“我没事。”说完又问:“我家中如何了?爹娘可还安好,上次战败,没牵连他们吧?”少年摇摇头,回道:“没有,没人追究。”那么多人也没法追究。黄三松了口气,这才问起少年:“二狗你怎么回事,你这还没十五吧,怎么就来战场了?”少年闻言眼中顿时又涌出了泪:“没有,但他们看我长得高,就把我拉来了。还有隔壁的小四,同村的铁牛、大山、老黑、林三叔、张宝他们。不过我刚才找遍了全营,一个也没找到他们……”说着说着,话音中带上了哭腔,什么意思也不言而喻了。黄三沉默了,忽然觉得崔家这行事当真是疯魔了。梧州就那么大的地盘,之前崔冲拉出十几万兵马,现在又征召了这么多青壮出来,偏偏还不惜人命,这是要把梧州的青壮全都祸害完啊。要是这次这些人再带不回去怎么办?梧州的田地要靠妇人老弱耕种吗?至于崔氏大获全胜,占领新地盘补充血液什么的,黄三觉得压根没可能。也不看看对方那稀烂的将军,稀烂的军队,跟谁打不是一脸血啊?可崔氏败了就败了,眼前的同乡要是跟着白白送命,他又如何忍心?黄三眼中闪过些犹豫,又看了看左右发现没人,这才小声对少年道:“崔氏靠不住,他们将军不行,还不惜人命。二狗你找到机会就跑吧,留在这里就是个死。”少年脸上顿时露出了似哭似笑的表情:“哥,我跑不了了。军营里天天都有逃兵,看守很严,逃跑被抓就拉到人前直接砍了。昨天刚砍了三十个,我一个人怎么跑啊。”杀逃兵不是什么稀罕事,尤其盟军营地连绵几十里,想跑出这个范围都需要不少时间,确实不容易。可看着人送死也实在不忍心,黄三最后想了想,一咬牙道:“趁现在没人,干脆把这栅栏破开,你钻出来跟我走,我带你藏起来。”少年闻言,眼中顿时燃起了希望,很想不管不顾立刻照做。可他到底还是担忧,畏惧崔氏的势力:“这,万一被抓到,会连累你的吧?”黄三没理会他,当场从腰间掏出个东西,也不知怎么拼拼凑凑就成了一把小锯子。“呲呲嚓嚓”没一会儿功夫,就锯下一块栅栏来,直把少年看得傻眼。取下那块栅栏,一个不大不小的洞就漏了出来,黄三比划了一下对少年道:“快,试试看能不能钻出来。”当然是能的,少年人本身就纤瘦,崔军的伙食又很一般,他瘦得就快成皮包骨了。只是锯了一块栅栏而已,少年就从那个不大的洞钻了出来,然后站在黄三面前茫然不知所措。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