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前面处理完了捐银之事, 一行人回到住处,三郎坐定,顺手拉过小孩到自己近前。
三郎注视着儿子,难掩嘴角笑意, 他道:“咱们辰哥儿刚才可是帮了爹爹的大忙。”
得到爹爹夸奖, 宋景辰毫不掩饰他自己的功劳, 小嘴巴傲娇一撇, 大言不惭道:“我早就说过会帮上爹的大忙,现在你可信我了吧。”
三郎失笑,拍了下小孩肩膀, 遂又看向对面侄子,“今日之事, 茂哥儿是如何看法?”
宋景茂略沉吟,抬眸道:“三叔,侄儿这几日核查巴县灾情册子,又对比粮册帐本, 发觉蹊跷之处甚多。”
茂哥儿曾做过不短时间的账房先生, 精于账务, 三郎点点头,示意他继续。
宋景茂:“侄儿查阅巴县地方志, 了解到巴县现有田地共计三万七千余亩,其中良田至少占六成左右。”
“按照县志去岁所载, 仅夏收一季, 黍麦亩产就可高达二石,考虑到连彩儿所说中州巡抚为向上邀功, 下属县衙均谎报粮产,则按五年前县志所载, 亩产亦可达一石五斗。”
“如此,这巴县开仓赈灾不足月余,平仓谷的储备粮便仅剩两百八十二石,不合常理。”
“而今日侄儿观那唐兴德与众粮商之间似乎关系十分熟稔,其中名为高洪福的大粮商尤为显眼。唐兴德此人极是贪婪,侄儿不相信他会与对其无用之人交好。”
说到此处,宋景茂停了停,斟酌道:“侄儿怀疑唐兴德与粮商们相互勾结,私下里掏空了县衙粮仓。”
听完哥哥的一番分析,宋景辰咬着小牙愤然道:“所以,等到老百姓真正需要粮食救济,粮仓却无粮可放,他们便用麸糠敷衍做戏!”
宋三郎:“如此一来,灾也赈了,他们的帐便也趁机抹平了,说不得还要再骗些上面的赈灾粮,赈灾款来中饱私囊。”
宋景辰怒道:“外面那些成千上万的灾民呢,路边的累累白骨呢,他们就可以心安理得的视而不见了吗!”
宋景茂淡淡道:“在这些人眼里,那些灾民不过是贱命一条,死就死了,与他们何干。”
宋景辰忍无可忍,猛地抽出三郎腰间的天子佩剑,锋利的宝剑反射出小孩漆黑瞳仁里燃烧的熊熊怒火——爹,我要杀了他们!
三郎摸了摸儿子小脑瓜,从小孩手中慢慢抽回了佩剑。
孩子的爱恨总是强烈而分明,但终有一日会喜怒不形于色,所谓格局就是在不断的隐忍和憋屈中一点点被撑大。
宋三郎知道无论他如何不想让孩子受委屈,有些东西都是成长必须要经历吗,除非辰哥儿安心做一个不知世事的小废物。
只是做个废物就能真的逍遥了吗,譬如萧衍宗,譬如曾经心灰意冷的自己,开心吗,自在吗?做一时的废物或许可以,安心做一世的废物也绝非简单轻松之事。
……
接下来几日,三郎同茂哥儿都在忙筹银筹粮之事,那日的一番威胁起了作用,一众士绅粮商多多少少都放了血。
唐兴德忍着肉痛捐银五百两,宋三郎不满,旁敲侧击威胁他:本官捐银八千两,你身为巴县的父母官却只捐五百,你让皇帝陛下如何想你,前程还要不要了?
唐兴德心说我能跟你比?
你乃是京官,还是被称六部最富的户部肥差,又是皇帝身边的红人,捞个钱可不比我简单太多。
心里骂着,唐兴德却羡慕三郎羡慕的不得了,他越发渴望自己能早日升官。
官升得越高,来财才能越快,到时候别说是八百两,八万两弄到手也是轻轻松松的事,看看自家身为巡抚的堂哥就晓得了。
唐兴德无法,只得又多掏出三百两,八百两纹银哗啦一下流走,连响都没听到一声。
唐兴德心疼得好几宿睡不好觉,却是不知他睡不着觉的日子还在后头。
宋景辰抓住他想升官发财的心理,在他面前各种炫耀皇帝对自己的恩宠,比如亲自教导书法,比如各种赏赐加身。唐兴德自然知晓厉害,光是八岁的四品官就闻所未闻,这也是他不敢得罪宋三郎的主要原因之一。
前期铺垫工作做得差不多了,这日宋景辰命人把唐兴德叫过来。
唐兴德还指着哄好了宋景辰,小孩能帮他在皇帝面前美言几句呢,中州巡抚说是他的堂哥,又不是亲堂哥,再者他这堂哥对他颇有瞧不起之意,他都在这巴县憋屈五年了,明里暗里提过好多次,礼也没少送,可他这堂哥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不给他升官机会。
唐兴德听说宋景辰叫他,忙巴巴跑过来,他自以为这几日跟小孩套近乎效果显著,一进屋便腆着脸笑道:“小宋大人您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