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患者软趴趴的大腿和小腿肉,以及皮肤上的碎骨头,袁威宏瞬间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伤得有点狠啊?你们先消毒铺巾,我来打邓教授的电话。”
“这会是一场硬战!~”袁威宏当时就认怂了。
其实方子业觉得还好,他现在的这个情况,双侧股骨以及胫腓骨的重建,肯定是做不了的,就算是要做重建,也得一条腿一条腿来。
不然做了重建,最后却没有功能,不能运动,那重建术毫无意义。
且重建术前,下肢的血运是肯定要先恢复的。
与此同时,脊柱外科的住院总黄晓明直接将自己组里面的大佬张教授叫来了手术室。
张教授踩开了手术室门后,就问:“晓明,这坠楼伤目前什么情况?”
“下胸段第七第八脊髓损伤!”黄晓明一句话,就让张教授的步子轻轻一顿。
“那有点狠啊。”
“有片子吗?”张教授问。
“有,术前照了一个ct和x线后,我又让患者照了一个核磁,应该是t7-9的爆裂性骨折,并脱位,脊髓管压迫。”
“片子没有打印出来,只能在电脑上看。”黄晓明赶紧引着组内的老大赶向麻醉仪的电脑前……
“张老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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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老师好。”方子业和袁威宏都给张教授打招呼。
无他,张老教授是方子业硕士答辩时的主席,同样也是袁威宏当初博士毕业时的答辩组委成员。
张老教授还真的认出来了方子业,轻轻点了点头:“摘桃子的。种桃子的。”
闻言,袁威宏和方子业二人的脸色都微红。
方子业当初一句袁门第一桃,让张老教授记忆深刻了。
“张老师好,这个患者还有双下肢的爆裂性骨折,大段骨缺损,不排除有血管神经损伤,所以我们也来了。”袁威宏赶紧汇报情况。
张老教授闻言,非常有经验地问:“你这个考虑截肢么?”
“不然以后的手术要一个一个做下去,总体的花费都不会下于五十万了,你这个损伤太大了。”
方子业一听,就知道黄晓明的个性习自哪里了。
和张老教授的简单暴力一模一样。
麻醉医生就才说:“张教授,病人已经全麻了。”
“唉!~”张老教授闻言就叹了一口气:“其实我个人还是觉得啊,就算是最后保住了肢体,恢复了一些功能,很多患者出院后未必能赚的回五十万。”
“还不如截肢,多要点赔偿……”
“当然,这种话又说不得。”
张老教授见多识广,接近六十岁的他,接触到的类似病人,比方子业等人多得多。
不一会儿,邓勇也被袁威宏call进了手术间。
走进手术室后,邓勇也走向了张老教授的身后,看着平片,眉头立刻紧皱起来:“这样的病种,做手术治疗的意义没有多大啊。”
“脊髓损伤减压之后,功能能余留多少还难说。”
“就这骨缺损的程度,要重建起来,就是非常耗时耗力且耗钱的事情。”
“一个这种大段的骨缺损,综合治疗下来,至少也得五六万。”
“还不能一次性做完,时间跨度至少也有半年到一年,甚至更长。”
“子业,你和病人谈过截肢吗?”邓勇把张老教授的话再问了一遍。
已经开始与袁威宏配合着铺单的方子业赶紧抬头说:“病人说他有保险,保肢的意愿,还是颇为强烈的。”
“保险?他这样的情况,有保险也很难处理,病情的迁延时间太长了。”
“那就等会儿先看吧……”邓勇也不好再多做什么建议了。
想保住肢体,是所有病人的意愿。
但根据实际情况,其实并非所有人都适合经历长期的病程,以求将腿给保住,也不是所有的家庭,都有这么多的精力、经济支持去完成这一切的。
……
邓勇、袁威宏二人洗手上台后,首先要做的仍然是清创、止血。
且分成了两队,袁威宏跟着方子业做一条腿,邓勇则是带着揭翰做另外一条腿。
没过了一会儿,邓勇又把李源培以及严志名两个博士叫进了手术室里,分两队三人组分别开始了操作。
方子业与袁威宏打开了大腿后,便发现患者的股动脉和股静脉的残端,用特殊的丝线打结止血了。
“卧槽?”袁威宏见状脱口而出。
然后再扒拉了一下其余几个骨刺缘造成的伤口,茫然地抬头看向了邓勇:“邓教授,你来看一下,这种结怎么打上去的?”
打结术,是比缝合术更加技术的外科基本功。
即便是没有学习过外科的人,都会打结术。
但是,像这样,没有开放的口子,看不到血管在哪里,还能够用线完成打结的,袁威宏简直闻所未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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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便是运动医学,也做不到从不正规的口子完成局部的肌腱缝合啊?
邓勇微微扬起下巴,看了一眼后,再看了看自己的术野:“我这边的股动脉暂时没有发现损伤。”
“这有古怪啊,应该是有哪个同行在受伤现场紧急处理过。”
邓勇忽然又想道:“等一下,你那边的股动脉有损伤,手术时还没有发现血肿和积血……”
说完看向方子业:“这,你能做到么?”
方子业非常认真地想了一下,才点了点头:“师父,做得到是能做得到,但是操作起来很难。”
“清理血肿和积血不难,难的是要通过缝合打结止血。我最多就只能用器械完成止血。”
说完,方子业还是坦诚道:“这个血管,可能是聂明贤找出租房时遇到了现场,然后临时完成了处理。”
“患者自己说的。”
“能处理得好这种股动脉损伤,且还又正好去租房子的,如果还有第二个人的话,巧合的几率太小。”
邓勇听了,闪烁了几下眼睛:“是好事啊。”
“能被刘煌龙惦记着一定要带来中南医院的,肯定不是普通人了。”
“你之前不是还说,即便是截掉的残肢,这小聂都有办法可以把内里的血栓疏通掉么?这就是能力啊。”
“好像,还是血管外科的专业人士都接触不到的知识盲区。”
血管外科与创伤外科一样,属于一个外科专科。
创伤外科的毁损伤,很多人都是截肢处理。
同样的,血管外科有很多动脉性的血栓,也会被截肢处理。而截肢后的肢体,血管外科的人想要完成内里的血栓清除,难度也是相当之高。
邓勇与血管外科的吴勇也聊过类似的问题,但血管外科的吴勇教授说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不在中南医院血管外科的研究射程内。
每个医院的专长和研究方向,是不一样的,擅长方向,也是如此。
邓勇这话,让正洗手上台的脊柱外科的张老教授都略顿步:“邓勇,你们创伤外科,打算在截肢术后这个东西上做点文章啊?”
“这是要捡废为宝,完成奇迹啊!~”
截肢术后患者,是所有医院都不可能去触碰的一个禁区。
吃力不讨好,反而有可能得罪做了截肢术的单位。
目前几乎没有哪个医院愿意做这样的‘蠢事quot。
然而实则,每一项科学研究的起始,在外人看来,都是愚蠢至极的蠢事。
“张老教授,暂时就处于瞎想阶段,八字都还没一撇呢。”
“这个课题,我们应该是先从动物试验阶段开始筹谋,如果有了进展,到时候给张老师您报喜。”邓勇对张老教授还是很客气的。
“嗯,好,那我就静候佳音。”
“我们中南医院的大骨科,的确是需要往前爬一爬了,这老四老三,听起来总是没那么舒服的。”张老教授开着玩笑。
方子业听到这里,才汇报道:“邓老师!”
“股四头肌、股二头肌都有损伤,肌腱的损伤反倒是还浅显了一些,还有一些动脉和静脉的残支也有损伤。”
“另外,左侧的股神经是全层离断,坐骨神经则是半层离断状态。这个如果要一期缝合的话,是不是又要麻烦刘老师了?”
“还是说,请手外科或者神经外科的老师来会诊?”
方子业问得很谨慎。
这种急诊手术,神经损伤,属于是专科间位病种,神经损伤,手外科和神经外科,甚至创伤外科都能处理。
但谁要更处()
理得好一些,就不好直接评比。
但原则上来说,神经外科和手外科处理坏了无责,创伤外科的人则是处理好了无功状态。
“打刘煌龙吧,这种情况,除非是让倪耀平亲自来,否则的话,还不如刘煌龙来。”邓勇道。
“至于责任等问题,现在不是讨论这些的时候。”
邓勇经历很多,因此有绝对的决策权。
邓勇都已经定了下来,方子业和袁威宏等人就不再啰嗦,转头就让巡回护士打开了邓勇的手机,然后拨通了刘煌龙教授的电话。
这就是医学之无奈。
遇到了难的病种,住院总处理不了主治就得来,主治处理不了打副教授,副教授还处理不了,就得让教授来。
方子业的段位稍微有点高,一旦方子业处理不好,基本就得邓勇和刘煌龙两个人亲自跑手术室急诊手术了。
这样的情况下还都处理不好的话,那大概率就是直接截肢或者是等着残废,甚至更有可能就是死亡……
“师父,稍微等一下,这个骨块先不作处理。”方子业在与袁威宏配合的时候,忽然是用手里的镊子压住了袁威宏将要后退的手,声音非常低。
袁威宏抬头,看了一眼方子业。
方子业对他摇了摇头。
袁威宏便马上会意,表情转变得非常快:“手有点僵了,子业你来!~”
方子业闻言就用手里的止血钳,上下拨动了一下碎骨块的残端,而后才将一块狼牙土豆状的骨块从软组织内摇拨而出。
局部有骨骼的倒刺,如果当作平滑的骨块往外硬扯,显然是不太科学的。
袁威宏稍微低下头去,心里默默再次感慨起来。
邓勇也是稍微抬头看了一眼,不再继续说话。
自然,邓勇很懂事地又过了十几秒才说:“威宏,你和源培换个位置,他不如你手巧,你过来这边吧。”
一句话,就帮袁威宏解围了。
袁威宏带着自己的学生做手术,属于是师门团聚,配合很好,也好说话。
但这是以前。
现在的袁威宏,说不得就得在方子业面前直接尬住。
虽然袁威宏也可能在邓勇这里尬住。
但方子业是下级,邓勇是上级。
在上级面前尬住,那是学习,功力不足。
在下级面前尬住,那就一定程度上涉及到面子问题。
李源培与揭翰二人又不同,他们本来就是方子业的师弟和同学,莫说是尬住了,就算是方子业指着两人一顿输出。
手术室里的所有人都会觉得见怪不怪。
开玩笑,哪个外科医生不是被老师指着鼻子骂出来的?
如果没有的话,有可能需要你反思一下自己是不是没有遇到好的老师,是不是老师就根本不愿意理你!
个别特殊的导师除外!~
换了人,方子业也可以大开大合了起来,说:“源培,你把术野再打开点…”
“揭翰,你的右手,再进来点,对对对,不用害怕……”
袁威宏闻言偷偷瞥了瞥方子业的方向,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唉……”
声若细蚊。
“书到用时方恨少…”邓勇点了一句,点到即止。
袁威宏重重点头。
(本章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