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片刻后,就是那个熟悉的带京腔的听起来懒洋洋的声音:“国航8182,北京,雷达识别。aw点03号进场,跑道……17右,下标压4000保持。”
陈嘉予复诵:“aw点03号,跑道17右,下4000,国航8182。”
他在频道里等了等,无人说话。看来今天晚上挺安静的。
“今天挺闲啊?”他打开无线电,向着无垠夜空说了一句。
身边的副飞杨维安以为是问他的,他在这边翻出落地前检查单正精神紧张,哪来的闲?
这时候,竟然是甚高频里传来了那个管制的声音:“小夜一般都这样,就两个人盯着。你今天飞晚班?”
陈嘉予看他回了,而且看出来自己飞的航班和原来不一样,还是有些诧异的。他回道:“嗯,周二飞的比较晚。”
方皓没再回他,过了一会儿,看陈嘉予他们的高度下来了,又发了个指令:“国航8182,继续下2200保持,左转航向290,修正海压1008。”
陈嘉予:“下2200保持,左转航向290,修正海压1008。国航8182。”
然后,大段的沉默夹杂着少数的指令,陈嘉予随着方皓的指令将飞机对准跑道,慢慢地将速度,高度都降下来。风声、仪器操纵声和无线电的刺啦啦形成了一种默契的节奏。
进近管制半径数十海里,虽然现代民航客机都有先进的ils也就是仪表着陆系统,但是也必须在飞机降到一定程度后才可以使用。有人说过,在这么大的一个范围内,将小小的飞机对准细窄的跑道,无异于射箭对准靶心,这个过程中没有管制员的引导,降落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方皓:“国航8182,下2500保持,调速280。”
陈嘉予:“调速280,下2500保持。国航8182。”
方皓:“国航8182,调速220,保持到接地点10海里。”
陈嘉予:“220保持到10海里。国航8182。”
方皓:“国航8182,保持1200,建立下滑道。盲降进近17r,航道报。”
陈嘉予:“保持1200,盲降17r。国航8182。”
陈嘉予:“航向290,17r盲降,航道报。国航8182。”
杨维安在旁边看着这一问一答,配合程度如同标准地空通话的教科书。
直到方皓说出最后一句:“国航8182,跑道17r,地面风330,4米/秒,可以落地。”
陈嘉予操纵着飞机稳稳着陆:“国航8182,落地了。”
方皓:“国航8182,前方b2道口脱离,联系地面124.2,再见。”
陈嘉予颇为轻松地说:“好了,再见,”之后又补了一句:“回去别忘了通过我的好友申请啊。”
杨维安一脸惊讶,转过头看着陈嘉予,心想这个也是能说的么!
陈嘉予看了他一眼,一边滑行一边教他:“啊,对,跟管制人员搞好关系,这点也很重要。”
杨维安:“……”
这一班飞得实在是太晚了,陈嘉予有些困,从24小时便利贩售机里面买瓶零度可乐提神。还好凌晨的北京不堵车,50多分钟就到了双井那边的首都丽景。他打算先去他爸妈家看一眼,到家的时候已经两点多了。
陈嘉予轻手轻脚地推开家门,第一个看到的就是客厅内灯还亮着,满屋的烟味。他再仔细一看,桌上还有喝了一半的酒。陈嘉予能感觉到自己脑仁突突地疼。
“爸。”他叫了一声,然后先把酒瓶盖上,收到柜子最上头。
陈正没转头看他,只是摆了摆手,声音喑哑:“你别管我。”
陈嘉予垂手站了一会儿,又往前走:“爸,您少抽点吧,明天还要去看我妈呢。”
陈嘉予的母亲曹慧一年多前有很大一段时间身体不好,原来天天和姐妹去爬山跳操的,还去了海南玩了几个月。结果从海南回来以后,她突然就发烧感冒频繁,身体无力。等去检查发现胸部肿块,已经是乳腺癌三期并开始扩散到全身了。手术后,现在已经化疗一年,目前不好不坏,有时候集中治疗的时候为了方便就住在医院。她妈小她爸八九岁,本来五十多岁的年纪正是应该享乐的,却赶上无止境的忧虑和病痛。癌症不只是病人一个人的事,这件事对他们家和他爸的打击很大,几乎是一夜之间他就老了。陈嘉予是独生子,又是飞行员这么一个职业,常年在外飞行,没法照顾两位老人,所以请了小时工来他们家上门照顾。最近几个月,小时工跟他说了几次,觉得他爸也有点忘事,有时候晚上就忘记了早上吃了什么。陈嘉予算了算,他爸今年六十五,按阿兹海默症来说也算是过早了些。他申请从国际航班变成飞短线,这就是主要原因。短线虽然累,最多的时候一天五六次起落,比如今天。但是,飞短线的机长每天晚上都能回家。
陈正咳嗽了一声,他在烟灰缸里面按灭了烟,对陈嘉予说:“怎么又让你飞晚班?”
陈嘉予语气很平静,说:“都是飞行,谁飞不是一样飞,晚班也得有人飞啊。”昏黄灯光下,陈嘉予能看到他头发已经完全白了,老态尽显。他想,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陈正有点为他打抱不平:“你在香港立了大功,之后怎么也应该给你点轻松的活吧。改天我跟你刘叔叔说说去。”刘恒是公司的副总,跟陈正喝过酒,不算太熟的关系,但是陈正总喜欢提起他。在空军和民航的人脉,是他父亲引以为傲的东西,他经常还活在陈嘉予还是个见习飞行员的阶段。可是,陈嘉予从头到尾都是好学生,没有惹过一点麻烦,没有让他动用关系求过任何人。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