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95章 国师到
郭靖等人走出数里,回望巍峨山脉,郭靖逡巡徘徊,不忍离去,遂将黄蓉拉过一旁,低声说道:“蓉儿,你带芙儿他们先走一步,我得回去一趟。”
黄蓉微微一笑,柔声道:“靖哥哥,风逸武功如何,你我亲眼所见,他是不会出事的!”
郭靖眉头微蹙:“好虎架不住群狼,何况他身边还带着一个青衣女子。”
郭靖何等武功,在风逸跳崖,程英脱口惊叫的时候,已然发现了她的行踪,但见她与风逸在一起,才故作不知。
黄蓉摇了摇头道:“风逸是要做一些事,不想让我们看到的。你去了,反而会让他有些难办。”
郭靖一愣,他素知妻子聪明绝顶,问道:“怎么说?”
黄蓉笑了笑:“那些人估计都活不成了,伱去了,怎样?”
郭靖听了这话,不胜惊讶,迟疑道:“你是说,他以人质相约金轮,是骗人的?”
黄蓉道:“骗不骗人,我不知道,我却知晓他的行事手段与你郭大侠平素为人不符。
所以他才让我们走!不想节外生枝罢了!”
郭靖叹道:“他若不行伤天害理之事,我肯定不会管的。”
黄蓉目光闪动,笑道:“那你说说,什么叫天理?”
郭靖不假思索道:“不欺弱小,就是天理!”
黄蓉道:“话虽不错,可弱小乃是相对而言,在他这种人眼里,谁又不是弱小?
霍都被他当成三岁孩童玩,可他弱吗?
我中原武林千万豪杰,又有几个比得上?
就说我与你在桃岛勤修苦练,自以为已经很了不起了,可和他一比,我又成了弱女子。
再说蒙古此时兵威四被,幅员之广,旷古未有,西域疆土绵延数万里,就是我中原亦已三分而有其二,宋国与之一比,又算不算弱小?”
郭靖一想十多年前,成吉思汗所言,他的疆土,自中心而至四境,快马均须奔驰一年方至,国土之大,前所未有,一念至此,郭靖不禁叹道:“天道何凭,行将我中华荆棘中矣。”眼中泪光莹莹。
黄蓉见丈夫流泪,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抚摸着他的脸颊,道:“靖哥哥,不过你也可以去看看,一则觑破那位金轮国师虚实,二则去看看这位蒙古国师究竟为人如何,是不是真的如风逸所说,以怨报德,卑鄙无耻,那么我们日后遇上,如何对付他们,心里也得有数。”
郭靖点了点头。
黄蓉又道:“不过,你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现身,哪怕风逸将那些人杀光!”
隔了好久,郭靖始终没有下文。
黄蓉白他一眼,淡淡道:“怎么?郭大侠旧情难忘,不忍心?”
“什么旧情难忘?”郭靖一愣,忽见妻子嘴里冷淡,脸上却有促狭之色,才明白她在拿华筝打趣自己,急得面红耳赤,说道:“蓉儿,我只是在想那些人都已经被风逸制服,换了是我,决不能将他们给杀了!
但若不杀,又是放虎归山,迟早得与我汉家为敌,所以我不明白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你却老是瞎想,华筝是华筝,那霍都我都不知道他是谁,说不定是自抬身价的假王子,我还能去帮他吗?”
黄蓉头一昂,说道:“怎么?你急了,恼羞成怒,想打人吗?”
郭靖微笑道:“你说我敢不敢?”伸臂将妻子抱住,黄蓉便即动弹不得,大叫:“救命,救命!杀人哪!”郭靖一笑,在她脸上一吻,放开了她。
黄蓉柔声道:“小心!”
郭靖嗯了一声:“你也小心。”说着向来路回去。
走了两步,又道:“芙儿,儒儿、文儿,都出来!”
郭芙轻轻跃出,武敦儒、武修文也都从树后跳了出来。
三人都是少年性子,看见师父师母说话,按耐不住好奇,都跑过来偷听,这才知道所谓屠蒙客原来名叫风逸,也与靖蓉早就见过了,
郭靖道:“你们三个好好跟着师母,再偷跑出来,惹出事来,瞧我饶不饶你们!”
大小武黯然点头,郭芙撅着小嘴。
黄蓉浅笑道:“靖哥哥,这也是天意,谁知道能遇上霍都这些高手呢?他们几个表现也还不错!”
武修文一听有师母说话,忙道:“师父,那人如此狂妄,又不领你的情,你又何必管他!”
不待郭靖开口,黄蓉笑容一敛,板脸斥道:“你说什么?”
武敦儒也鼓起勇气道:“师父,师母,你们就是太好了。那人身边跟着一个女子,客栈里还放着一个女子,刚才一双眼睛又一直打量芙妹,这样的淫邪之人,理他干么?”
这两兄弟都是中人之资,各个都痴恋郭芙,对于风逸看郭芙,亦或郭芙与他说话,心中都是大为不满。
对于少年郎而言,无论是有人打量自己心爱的女子,亦或与其说话,纵然上升不到视之为仇的地步,心中也不舒服。
尤其对方某些方面更是远远超过自己,更容易升起敌意。
郭芙却是眉飞眼动,脉脉含笑,她对于男子为自己容貌倾倒,本就乐见其成,尤其她将大小武摆弄惯了,更不以为意。
郭靖听了这话,大为不满,脸色铁青,喝道:“我平素教你们,习武之人,最重心术,你们说的都是什么话?”
大小武被他一喝,不禁打了个突。
郭靖语气稍缓:“你们年纪小,也少出桃岛。不知世间险恶。
这世上有的人,为了荣华富贵,金玉美色,可以无所不用其极,最终身败名裂。
有的人为了表明自己正派,见了这些,却一副避之不及的样子,其实更见心虚。
因为他们对于富贵美色存有莫大欲望,需要强行克制,结果定力不足,最终反而变成了利欲熏心、见利忘义、欺世盗名之徒!
这位风公子,能够直言其弊,毫不遮掩,纵然如你们所言,他身边有一女子,客栈有一女子,再看芙儿,其心不良,
可他当着我与你师母,还有那青衣女子,能对我说,让我们给他的枕边人传信,不怕那青衣女子与芙儿知晓。
此等坦荡胸怀,非上流人物不可具,岂是淫邪之徒?轮的到你们在这里说三到四?”
这话颇有深意,郭芙听的面红心跳,偷眼看向大小武,大小武也盯着郭芙,眉间透出一丝迷茫。
黄蓉却是含笑不语。
她深知郭靖想到了当日在中都的往事。
昔日杨康与穆念慈比武招亲,明明见色而动,却赢而不娶,反而将她与杨铁心掳进王府,又骗两人说自己真心喜爱穆念慈,只是因为身份云云,且等一年半载,待这事冷了一冷,旁人更无闲言闲语,或者是我到府上来迎亲,或者是请老前辈送令爱来完婚等等。
结果转头到了包惜弱那,为了表示自己菩萨心肠,故意将好兔子腿折断,拿给包惜弱。
包惜弱说她见穆念慈品貌都好,自己喜欢,娶了也行,可杨康却说什么,江湖儿女配不上自己,他要娶公主。
他将二人抓来,故意说些好话,为的是将他们骗回家乡,叫他们死心塌地地在家等我一辈子。十年、二十年,没完没了!
这一幕当日让郭靖黄蓉恨的咬牙切齿,卑鄙男子以完颜康为最!
只是后来知道他是杨家之后,郭靖看在祖辈交情,说误入歹人府邸,没长好,能改就好。
可结果呢?嘴上一套,反复无常,变本加厉!
风逸的行为与杨康一比,二者可谓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况且在郭靖眼里,一个女子被多个男子喜欢,或是一个男子喜欢多个女子,他也理解,想当年欧阳克那么多女人,也喜欢黄蓉。
七师父韩小莹就曾说男子汉大丈夫三妻四妾,也无不可,让他将华筝黄蓉一起娶了。虽说郭靖心里只有黄蓉一个,可不代表所有男人都如他一般。
再着说,自家女儿相貌随了她母亲,那也是第一流的,旁人不知道,郭靖却见过风逸,他才二十岁的人,年少慕艾,人之常情。对方胸怀坦荡,也未隐瞒欺骗,这样的人物,怎么也不算是淫邪之流!
郭靖训完几人,哼了一声,说道:“你们好好想想罢!”拂袖而去。
郭芙与大小武,对视半晌,郭芙一拉黄蓉袖子,撒娇道:“娘啊,听我爹的意思,那人的做法倒还挺好的呢?”
“也不是这样说。”黄蓉轻轻一掠秀发,说道:“同样的一件事,要看谁做!”
郭芙秀眉微蹙:“何意?”
黄蓉道:“你们的柯公公江湖上人人称为柯大侠,你们可知为何?”
郭芙道:“那是因为柯公公一生行侠仗义!”
黄蓉笑道:“这只是其一,其二就是他的为人秉性。
他脾性暴躁,生平爱与市井之徒为伍,闹酒赌钱为乐,赌输了,宁愿躲债,也不赖账。
这种事放在平常人身上,也没什么可称道的,可柯公公以耳代目的功夫出神入化,赌钱又怎会输?
这是因为他不以武功作弊,全凭手气。
纵然欠债,以他的名声又有何人敢去追债,以他的武功,想要赖账,又有何人能拿的去?
似风逸二十岁的年纪,又身怀如此超凡本领,只要能做到见色而不滥淫,遇贵而不改其志,那自是上上人物了!”
大小武流露出了一丝悲色。敢情就因为人家本事大,所以这样做就是上上人物了?
黄蓉鉴貌辨色,说道:“就说刚才,你们偷听我们说话,凭的什么?
还不是凭借我与你师父,听到了也不会伤害你们,换了旁人,你们犯了江湖大忌,人家出手就要了你们小命。这不也是你们敢于如此的依仗吗?
再说习武之人不与普通人一般见识,这也是什么人做什么事的道理!
你们若有他的本事,能不能如他一般,坦言自己不足之处?”
说到这里,顿了一顿道:“男子汉大丈夫,心眼这么小,能成什么事?”
语调平和,神色间却自有一种威严。
大小武都低下了头。
黄蓉自然知晓这两徒弟为何对风逸生出敌意,不就是因为喜欢自家女儿吗?
可她也很是无奈,她只有一个女儿,这两人在女儿心里,也是同样的位置,为此,她很是发愁,以后指不定惹出什么事来呢!
郭芙讪讪的有些不好意思,但自恃母亲素来宽纵,也不怕她责骂,笑道:“妈,是我拉他们来的!”
黄蓉点了她额头一下,说道:“对你们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们人无完人,金无足赤。
你们的师父为人古板,还极重义气,你们的洪师祖一生好吃,可这些缺点,不会让他们改变自己的做人原则,也不会遇上所有与自己认知不何的事,就一定会与人见个高低对错。
这就叫和其光,同其尘,进得出得,来得去得,大俗即大雅,方是大自在!
风逸的那句,我就是我,又何须改?固然是他傲气使然,换成旁人说这话,不是惹人耻笑吗?
你们三个能有他一半本事,我与你师父这徒弟也就没白收!”
几人听得骇然不已,他们年轻识浅,怎能理解师父师母与那个假称“屠蒙客”的风逸只是短短时间,就将对方看的这么深!
郭芙撅嘴道:“好吧,就让他如此臭屁吧!”继而笑嘻嘻说道:“娘啊,他与爹爹,谁的武功更高?”
武修文道:“那还用说?”
武敦儒也道:“肯定师父更厉害!”
“芙儿!”黄蓉瞪视女儿,又看向两武:“这话在这里说说也就罢了,日后出去,再也不许说!”
三人闻言,心头一凛。
郭芙自小娇生惯养,不懂人情世故,她这话其实只是好奇,却不知已经犯了大忌讳。
黄蓉是从五绝时代走过来的,深知东邪西毒南帝北丐这些绝顶高手,你说他们为人如此,怎么怎么,多数无人理会。
唯独一个武功高低,几人从徒弟到个人,都是一步不让,一争就是几十年。
风逸脾气怪异,与爹爹黄药师打了一场,话说的谦虚,但对胜负之数却无明确,只能仁者见仁,智者见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