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德方冷笑道:“你是杨过,那又怎地?你不是叛出本教了吗?”
杨过不及开口,就听“轰隆”一声暴响,山摇地动,群峰轰鸣,
就见欧阳锋嘴中“呱呱”怪叫,双掌力推,全真七道也是仿若未闻,长剑飞旋,削开掌力。高手动武,每一招都是生死系于一发,谁也不敢稍有松懈,心神都在敌人身上,哪里听的见杨过这一叫?自然继续酣斗不止。
至于杨过想近身,此时八人内力发挥到了极致,劲风呼呼,全真教众弟子不上前固然是顾及长辈名声,也是无法近身。
杨过功力也甚为浅薄,自然插不进去。
有生以来,杨过从未如此痛恨自己。
他痛恨自己无能,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去做自己想做的事了,偏偏无力阻止。
不但如此,他连这些人的阵法都闯不进去,杨过神气颓丧,险些哭将出来,看向风逸,说道:“小弟无能,还请风兄助我,叫停这场争斗!”
霎时间,就见一个头发白的道人,对风逸叫道:“阁下深夜到此有何贵干!”
风逸微微一笑,目视斗场,徐徐道:“杨过到了,众位且暂时罢斗!”
他这一声语气虽然和平,却金声玉振,响遏行云,山崖一撞,回音沉沉不绝,激荡山谷,真如虎啸龙吟一般。
别说八人剧斗之中,就是千军万马剧烈厮杀,人人也能听的清楚。
全真道士无不骇然,看他最多二十几岁年纪,还拄着拐杖,本来没有将他放在心上,可吐劲发声,震山动谷,全真七子纵然可以,绝不能这般从容,内力之深厚不亚于西毒。
杨过趁机蹿出,大叫:“别打了!”
此时欧阳锋与全真六道都被风逸突如其来的一声喝,从苦斗中拉了出来,各自收回了六分力。
盖因谁都知道,此等高手可以左右战局,全真六子都将目光投向了风逸,又见杨过窜出,各各一愣,一个红光满脸的老道惊讶道:“杨过,你干什么?”
然而欧阳锋微一愣神,再次出手,全真诸道刚要抵抗,杨过已经窜到欧阳锋前面大叫:“爹!”,自然而然的蹲下身子,阁的一声大叫,双掌推出,使出了欧阳锋所授的蛤蟆功。
他在古墓中修习两年,内力大增,虽跟蛤蟆功全不相干,但这是他幼时所学功夫,自进古墓后从来没练过,但深印脑海之中,于最危急时不思自出。
欧阳锋这一掌将出未出之际,听到来人叫他爹,就是一愣,再见到自己独门绝学,当即掌力回收:“你……”
双眼好似铜铃瞪着杨过:“你是谁?你怎么会蛤蟆功?”
杨过知他素来疯疯癫癫,只怕他已然忘了自己,大叫道:“爹啊,是我啊,是你的儿子啊。”这几句话中充满了激情。
此话一出,众人大大的一愣。
不意欧阳锋突然纵身跳上,双臂一环,用力将杨过抱住,力量之大,几乎压断了杨过臂骨,大叫大嚷:“孩儿,我可找得你好苦啊!”说着流下泪来。
欧阳锋来找儿子,只是杨过身材长高,是以初时难以认出。
杨过也是双目潮湿,叫道:“爸爸,爸爸!”
他从两三岁起,就盼望有个爱怜他、保护他的父亲。
有时睡梦之中,突然有了个慈爱的英雄父亲,但一觉醒来,这父亲却又不知去向,常常因此而大哭一场。
起初拜欧阳锋为父,乃是为了活命,嘴里叫爸爸,心里让他叫自己爸爸。
可后来欧阳锋待他极好,教他武功,又说要保护他,他便真拿欧阳锋当父亲了。
此刻虽然因为欧阳锋与父亲的过往,让自己陷入了迷茫,时间过去没有一个时辰,却似过去了多年一般。
眼见欧阳锋见到他,那股子欢喜溢于言表,他这两声“爸爸”之中,也是将满腔孺慕之意尽情发泄了出来,两行泪水扑簌簌落了下来。
欧阳锋捧起他的脸,见他英气勃勃的模样,大声叫道:“儿子,儿子,我的好儿子,你没死啊,你还活着。”叫声凄楚,令人汗毛直竖。
众人都被这一幕看的呆愣住了。
欧阳克之事,在场众人多少知道。
猜想欧阳克名义上是他侄子,实际上是他的儿子,这是有悖人伦之事,欧阳克早早死于非命,更是他心底隐痛,此时疯疯癫癫,无意中将心底的秘辛吐露了出来。
突然间就听一声厉喝:“杨过,你可知他是谁?你叫他为父?”
杨过转眼看去,正是长春子丘处机。
未等开口,就听一个年老道姑沉声说:“李莫愁!”这是孙不二,她曾中过冰魄银针,内力又深,看到了远处树梢上的李莫愁。
风逸转头一看,一道黄影掠入林中,立马追赶,怎料身边的全真道士挺剑刺出,风逸左手一拨,右手拐杖一扫,七个道士尽数摔得龇牙咧嘴。
他出手快速无伦,只瞬间便将身边七名全真弟子一齐震倒。
场上数百道人无不骇然,瞧不出这瘸子武功竟也如此高强。
众人碍于敌我之别,自然不好意思夸赞,丘处机却忍不住赞了一声:“好!阁下是谁,来此何为?”
他这一拨一扫,外行看来轻描淡写,落在丘处机这等行家眼里,这是一招破了天罡北斗阵,出手之准、节奏之妙、拿捏之巧,简直无以伦比。
风逸笑道:“丘道长,我无恶意,只为追寻李莫愁而来!”
说着身子一闪,抓住洪凌波,纵上一棵大树枝丫,凌空俯瞰。
这一下,林中情况尽收眼底,只见李莫愁钻入一片灌木丛中。
杨过却是吃了一惊,失声叫道:“糟糕了,墓门没关……。”说着叫到:“爹,我们走!”猛地起身,就要离开。
就听丘处机一声厉喝:“你不能走!”
长剑剑光闪烁,七柄长剑已指到了欧阳锋与杨过身周各距数寸,其他全真弟子也层层叠叠涌了过来。
欧阳锋一怒就要出手,杨过拉住他的手,放声叫道:“风兄,你答应我的,别让李莫愁伤了我姑姑,我料理完,随后就到!”
风逸微微一笑:“好!”展开轻功,轻点枝头,飘落到另一棵大树上,只数纵便到了李莫愁头顶,飘然落下。
李莫愁不自觉拂尘挥出。
风逸笑道:“想甩了我,自己去古墓?”一手抱着洪凌波,一手拐杖点她腿部。
李莫愁急忙跳开:“什么甩了你,古墓不许男人进去!”
风逸眨了眨眼:“人要脸,树要皮,杨过现在被拖住了,你若胡作非为,我岂不是食言了?”
李莫愁哼了一声,扭身就走。
她其实也不怕带风逸进去。
因为小龙女都收男子为徒了,这已经破了门规,那么她带男人进墓怎么了?
……
“丘爷爷。”
杨过身子一躬,泪如走珠,说道:“丘爷爷,我今日才知道您和我祖父……”伸出衣袖,用力抹去泪水:“交谊笃厚,我杨家不幸遭遇惨变,全仗爷爷大力,查出先父下落,未让先父流落金国王府,晚辈以前不知,对丘道长多有不敬,今愿凭藉满腔热血,以正全真之名!”
他在这里说话,欧阳锋则是一会摸摸他的头,一会拉起他的手臂,一会捏捏他的脸,那股子高兴劲,让素知欧阳锋为人的众老道也是为之动容。
丘处机虽不满杨过狂妄任性,目无尊长,但想起郭靖的重托,又想起和他父亲杨康昔日的师徒之情,轻轻叹息一声,道:“孩子,你不用拿话激我。我和你祖父交情弥笃,你父亲虽说多行不义,可他终究是我的徒儿,我心悲痛之深,决不在你之下!”
话至此处,也难自制,两行老泪,滚滚而下。
杨过噗通一声,拜倒在地,道:“晚辈先代亡父,向丘道长请罪!”
丘处机毕竟是涵养极深之人,一阵激动过后,心中逐渐平复下来,两道冷剑般的眼神,从头到脚的把杨过打量了一遍,又看向欧阳锋,道:“你起来吧,慢慢的告诉我,你为何认他为父的经过。”
杨过一听这话,又惊又喜,举起衣袖,拂拭一下脸上的泪痕,说道:“晚辈当年中了李莫愁的冰魄银针,若无他相救,早就死去多时,所以我才拜他为父,当时我不知道他是谁,如今我已经知道谭道长死在我义父手中。可当时杀他的是西毒欧阳锋……”
突见欧阳锋双手叉腰,哇哇大叫:“什么欧阳锋,欧阳锋是坏人,哈哈,欧阳锋了不起,欧阳锋天下第一……”
说着一个虎扑抱住杨过,看了又看,喃喃说道:“儿子,儿子,你活着真好……死了,他们说你死了……”说话间,欧阳锋的呼吸忽急忽慢,变得紊乱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先前有人以为欧阳锋是装疯卖傻,可瞧他这副模样,那是绝对不像!
毕竟以欧阳锋在武林中的名望,岂能时而大骂自己,时而大夸自己,这是真不要脸了吗?
武林名人活得就是一张面皮。
杨过落泪道:“我那时不知道他是武林高手,还是落魄乞丐,只知道他是对我好的爹,哪怕他疯了。
众位道长报仇,自是应该,可也该找那个作恶多端的欧阳锋,而不是现在这个,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的疯子……”
众人面面相顾,杀欧阳锋报谭处端之仇自是义无反顾,可如今欧阳锋半疯半傻,当年黄药师、洪七公、郭靖黄蓉在华山上若要杀他,再容易不过。
却也都放了他一马,皆因他疯了。
对于这种高手,不知道自己是谁,虽生犹死了,
他们全真教号称天下武学正宗,围攻一个疯子,江湖上不得耻笑?
杨过说完这番话,半晌无人出声。
杨过长吐一口气,身子松弛下来。
他终究不是常人,心想反正自己已决意认下这个爹,那么只有动之以情,再晓之以理,方能令全真教熄了仇火,也不能让义父再杀他们的人。
(本章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