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婢子,或者说是柳娘,心里便已有了数,药发作起来要时间,眼下看来刚刚好,等一会儿到了屋子里,便更由不得顾无惑拒绝她了。
眼看着已经行至院门口,柳娘一手扶着顾无惑,一手伸出去敲门,不多时有个小厮过来开门,见顾无惑有些醉了,连忙来柳娘手里接人,不料柳娘却道:“郡主的吩咐,要奴把世子送到房里去安置妥当。”
明远不疑有他,便转身引着柳娘进去,这时在房里打瞌睡的温芍听见外面的动静,只道是顾无惑回来了,也赶忙从里打开了房门。
她看见出了走快两三步的明远之外,还有一个女子正搀扶着顾无惑,似乎应是个婢子,可看形貌却又不大像,但温芍也没想很多,只问:“世子这是喝醉了?”
柳娘瞥了她一眼,抿唇笑着点了点头。
温芍便让明远去备些热水,一个错眼柳娘已经扶着顾无惑回了房。
接着温芍又回身进去,内室里面柳娘已经重新点了熏香,温芍虽觉得有些奇怪,明明香炉中还有香未燃尽,为何重新再点,却也没有在意,更没有问什么,见顾无惑只是虚靠在床榻的软枕上,便想过去让他睡得舒服些。
“慢着,”柳娘悠悠地开了口,“你出去罢,这里有我伺候就够了。”
温芍慢慢有些回过味,却也不好明言,便蹙眉指了指另一边的暖阁,道:“我是世子的妾侍,我夜里是歇在这里的。”
闻言,柳娘面上含笑,心里却已将张时彦骂了一遍,行事这般不利落,还说人家不在一处,明明却是住在一起的,本以为行事也会顺畅,如今这妾侍是睡在这里的,那便要掰扯起来了。
柳娘到底是风月场里打滚过来的人,温芍在她眼中还是个小丫头片子,生得漂亮却稚嫩,刚长出来的青苗似的,她立刻笑道:“竟是要奴说得如此明白吗?是郡主让我陪着世子回来,今夜也是我来伺候世子。”
她一面说着,一面上下打量着温芍,温芍自问从来都不是个脸皮很薄的人,但今夜也不知怎的,在柳娘的目光下有无所遁形之感,仿佛被待价而沽的货品。
温芍的脸慢慢热起来,谁知这还不够,柳娘竟上前一步捏了一下温芍红红的脸蛋。
温芍连忙后退一步,却听见她道:“真是好可人的姑娘,在瑞王府倒不错,省得去外面被人糟蹋了,外面不好。”
见她说得又有几分动情,温芍更是不解,但她也没心思去猜测,只知道顾茂柔和张时彦不是好人,所以不能让她在这里留下,温芍想去拉她,但柳娘更为精明,早就拂袖转身坐到了床沿边。
“快走快走,”柳娘对着温芍摆摆手,“过了今夜你再进来,我不与你争什么。”
温芍差点哭出来:“什么争不争,世子所想肯定不会是郡主说的那样……”
她话音刚落,却看见床上的顾无惑竟一下子睁开眼来,柳娘背对着他坐着,自然没有看见,不防已被顾无惑攫住手腕。
柳娘大惊,已听顾无惑淡淡问道:“谁让你来的?”
温芍不由上前两步,见顾无惑果然已经清醒,倒是松了一口气,接下来就没她的事了。
“世子恕罪,”柳娘见状连忙跪下,丝毫不犹豫地回答道,“奴叫柳娘,只是一个妓子,是长福郡主的仪宾张郎君,是他让我这样做的。”
顾无惑轻轻蹙了蹙眉,也不欲为难柳娘,只道:“你离开便是,记住,眼下也不必再去见他。”
柳娘走后,温芍端了热水过来给顾无惑洗漱,忍不住问道:“张郎君为何要这么做?”
她实在不明白,张时彦为什么要找个妓子过来,既不损人也不利己。
“张时彦为人心胸狭隘,若不是柔柔当初非他不嫁,父亲与我是不同意的,”提起妹妹,顾无惑无奈地摇了摇头,“此番若非他自己,谁又能明白他究竟如何作想,大抵不过是为了羞辱我。”
“羞辱?”温芍不解。
顾无惑道:“我亦不能完全明白,罢了,不必再提,今日一喝那酒,我便尝出不对,果然在这里等着。”
“世子喝了多少酒?方才醉成那样,齐姑姑说了不让你多喝的。”温芍赶着话又说道。
他失笑:“没喝多少。”
他不喜饮酒,但唇舌却机敏,喝出了不妥便先按下不提,也顺便装醉少喝了一些。
但那酒到底不是寻常物事,只要入了口,即便少也总归不大舒服,顾无惑一向只饮温热之物,今日倒是让温芍多给他倒了两杯下午剩下的冷茶,这才睡下。
安顿好顾无惑,温芍也自往暖阁里睡了。
夜浓雨声铃铃,打在窗外的芭蕉叶上,格外能使人安眠。
温芍侧卧着听了一会儿雨,看着烛台上昏黄的烛光映在窗纱上,晕出一片朦朦胧胧的影子,不多时她翻了个身,又竖起耳朵听了一阵对面的动静,好在顾无惑并没有被她吵醒,今夜算是她头一次给主子上夜,从前总听人说这活计看着轻省,实则却并不好当,所以是该小心些。
今夜也不知怎的,或许是心不静,温芍不仅许久都未入睡,还觉得自己越睡越热起来,暖阁与顾无惑睡的床榻离着很远,中间甚至还隔了两道厚厚的帘子,温芍便把脚从被子下伸出来散散热,反正顾无惑看不见。
一时夜愈深,温芍热得实在受不住,再辗转反侧也是难受,想起桌上还剩着方才的半壶冷茶,于是便轻手轻脚下了床,走到暖阁外去,连着喝了好几口正要倒第三杯,却听见左面帘帐中传来顾无惑翻身的声音。
温芍连忙屏住声息,后悔是自己贪凉,这下把顾无惑给吵醒了,临走前齐姑姑对她千叮咛万嘱咐,唯恐她伺候得不周到,其他还罢了,她竟连不打扰主子睡觉都没做到,实在不能说称职。
条案上的香炉中依旧氤氲着袅袅烟雾,温芍方才睡在暖阁里还不觉得,这会儿走到近旁只觉得熏得呛人,又热又燥的,冲进鼻子中一路灌到喉咙里,像是有热水在烫,脑仁子还一阵又一阵地发紧。
温芍屏气更不成,忍不住咳嗽了一声,这一咳便止不住了,连凉水都喝不得了。
她连忙想跑回暖阁中,谁知还没进去,便听见顾无惑道;“倒杯茶给我。”
温芍趿了鞋子又跑出去,自然不能给顾无惑喝冷水,她正倒着热茶,又听他说道:“冷茶便是。”
“大半夜的喝冷茶不好,”温芍不假思索,反正放在齐姑姑那儿是绝不可能在眼下给他拿冷茶的,“奴婢拿冷茶兑一兑,不会很烫的。”
“今夜热得很,不必那么麻烦。”顾无惑又道。
大抵是睡梦惺忪之间,顾无惑的嗓音不似平日里那般清润,反而带着些沙哑,一字一句地说着,压得低低的,却像是又一片羽毛在温芍的心里挠着,直挠得她浑身都痒痒的。
温芍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脖颈,随即便捧了冷茶进去。
顾无惑已然起身,半坐在床上,他夜里睡相极佳,每每早晨温芍过来服侍他时,身上寝衣竟也几乎是一丝不苟的,就连发丝都不会很凌乱,可今日却略有不同,寝衣尚可,额间却垂下一缕碎发,听见温芍进来,他抬眼来看,眸子掩在碎发后,影影绰绰的,不似他素日的清明澄澈。
温芍自一进来,心便跳得厉害,头脑沉沉地发昏,于是只管把茶递到顾无惑手上,两厢不免肌理相接,只觉对方的手也和自己的那般烫。
也不知是谁的手抖了抖,茶碗忽地一倾,一大杯茶水便尽数洒在了顾无惑的寝衣上,淅淅沥沥顺着他的衣襟而下,一直流到他盘腿而坐的裤管上。
温芍的耳尖子一下子烧了起来,慌乱得不得了,连声道:“都是奴婢的不是,世子等等,我去寻了衣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