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早晨,宫中早已人声鼎沸,御花园里桃花初开,池塘水面微微荡漾,似也不知这宫中风云变幻。 年轻时的精力旺盛和治国理政的决心,似乎在岁月的推移下逐渐消逝,眼中所见的已不再是山河社稷,而是一众权臣环绕,时刻挑战着他手中的铁权。 “陛下,西北边疆连年用兵,虽敌酋拓跋赫骁勇,然与我大梁军势相比,不过乌合之众。萧怀业将军执掌十万之众,军威甚盛,连年凯旋,诚可贺也。” 皇帝微微皱眉,手中端起一盏茶,目光游移,似在沉思。 李祯安放下茶盏,目光转向窗外,语中带笑道:“萧家立国有功,震岳公血洒沙场,怀业又屡立战功,朕岂能因忌功臣而忘其忠心?” 皇帝没有立即回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朝中有萧家亲近的盟友大臣,尚书左丞李承烈正色道:“陛下,西北军情告急,萧将军虽勇,但敌军来势汹汹,据闻已动用精锐部队,连日鏖战。臣以为,若不速调河州、兰州、岷州兵马援助,只恐失了良机。” 苏明谕缓缓走出班列,躬身施礼,语气谦和,话中却锋芒毕露:“陛下,左丞大人未免言过其实。萧将军麾下十万精锐,久经沙场,与区区蛮族小国交战,不足为惧。何必轻动三州兵马?臣以为,此举有三不妥。” 其二,兵马调动需时数日,若行程延误,战机已过,届时徒耗粮草,无济于事。 兵部尚书程谦立于班列之中,冷笑一声,回道:“右相素来以文治国,莫非不知兵者乃国之大事,岂能因小利而失大局?” 至于兵马调动耗时,诚然如此,但正因如此,才需尽快部署。若按右相之策固守待援,恐怕援军未至,我军便已疲敝不堪,岂不成了坐以待毙?” 难道朝堂上所关心的,仅仅是家族之间的姻亲关系与私利吗?还是整个国家的大计?” 两人话锋渐锐,眼见朝堂气氛逐渐紧张,皇帝抬手,沉声说道:“好了,朕自有分寸,此事暂且押后再议。” 散朝后,白宗儒与苏明谕同行。 苏明谕目光深邃,微微一笑:“白兄所言极是。为国分忧,实乃我等臣子的本分。” 萧怀业率十万大军自潼关出征以来,沿途连战连捷,敌军主帅拓跋赫屡屡败退,险些失了根基。梁军中士气高涨,旌旗猎猎,刀枪映日,所到之处敌军无不闻风丧胆。 拓跋赫军中,有一谋士名唤阿史那洵,出身草原部族,自幼习得兵法奇谋,深谙用兵之道。他察觉正面交锋不敌,便劝拓跋赫暂退避其锋芒,并另辟蹊径。 南河本是西北平原的重要水源,水道纵横交错,滋养沿途无数村落。阿史那洵派出精兵夜袭南河,占据要地后迅速命人封堵大梁大军可能利用的所有渡口,并以毒药毁掉沿途水井。 当萧怀业率军抵近南河时,眼前景象已非昔日熟悉的河谷:清澈的河水被木石拦断,河床干涸龟裂,沿途水井更是被填埋毒死,村民逃散,空余死寂。西北烈日灼灼,黄沙滚滚,萧军水囊早已干涸,军中一片哀叹。 他俯视远方敌营,心中一片沉沉。 萧怀业沉思片刻,目光坚定如铁,沉声道:“敌军仗着地利,以图扰我军心。命将士掘井取水,不可因一时困境乱了阵脚。传令军中,务必坚守,等待时机反击!” 军中士气渐渐低落,甚至有小股兵卒私下议论:“我等要困死此地不成?” 他拍着一名士兵的肩膀,朗声道:“汝等皆是大梁勇士,若能守住此地,待反击之时,我定请天子重赏!休得生惧,乱了心神!” 月光如水,洒在沉寂的军营中。大帐之内灯火通明,众将围坐沙盘之前,各个神情凝重。 另一人随声附和:“粮草变质,援军迟迟不至,敌军处处占尽先机,我军却节节受困。将军,此局再拖下去,只怕士卒尽皆饿死渴死!” 明日我亲率轻骑,直取敌粮道,以断敌粮草。大军则坚守此地,待援军到来,我军必可合围歼敌!”忧虑,但见萧怀业决意已下,纷纷拱手领命。 萧怀业带领骑兵连破三处营地,眼见敌军粮仓近在咫尺。 四周林木间忽然传来密集的号角声,埋伏的敌军步弓手齐齐现身,万箭如雨而下。阿史那洵亲率步军,用火油泼洒于地,再以火箭引燃,烈焰顿时封住退路。 萧军轻骑虽悍勇,却寡不敌众,终因被围死地而损失惨重。 萧怀业战至最后,身中数箭,终被擒住。他仰天怒喝:“阿史那洵!小人行此卑劣之计,待我军卷土重来,必灭尔辈!” 萧怀业冷笑反击:“若非以毒井断水,伏兵袭击,我军岂会落败?胜之不武,算何英雄!” 京师传讯,朝堂哗然。 一骑快马破风而来,直奔中军大帐,将一封急报呈至萧允弘案前。信中寥寥数语,却如刀锋般割裂平静:“西北大军溃败,萧怀业将军下落不明。” 踏入府门,映入眼帘的却是一片愁云惨淡,仆从低声啜泣,管家迎上前来,满面泪痕,颤声道:“世子,老爷率军征战,音讯全无。边疆急报传回,说是我军溃败,老爷与将士或遭敌军俘虏……”话未尽,已哽咽难言。 祖母陆清韵虽镇定自若,语气却少有地带了几分急切:“允弘,朝中风声日紧,有人推脱援军延迟之责,更有传言暗示此战败非偶然。你速入宫请旨,查明内情!” 道路两旁的景物飞速掠过,他却陷入了纷乱的思绪。 一年前皇帝的声音再次回荡在脑海中。去岁年末,萧怀业统领大军出战西北,萧允弘原也在随行之列。 萧允弘清楚,京畿安泰,民生静好,根本无须重兵驻守,这道圣旨不过是以护卫为名,行掣肘之实。 他不动声色地行礼领命,心中早已明白,看似殷切的关怀背后不过是森冷的算计。 调任渭南,名为京畿屏障,实则是将他置于无关紧要之地,斩断父子同心的战机。 一切都已来不及。 萧允弘整理衣冠,步入朝堂,未至殿内,激烈的争辩声便已传入耳中。朝臣分列两侧,支持萧家的官员纷纷上奏,质问战事为何未能得到及时援助。 苏明谕闻言,面色平静如常,眉峰微挑,语气却锋锐隐现:“此言差矣。援军是否到达,岂能仅凭一人之力决定?至于战事失利,又岂是某些人口中那般简单,随意推卸即可?” 此言一出,朝堂霎时鸦雀无声,殿中气氛凝滞如冰。白宗儒缓缓起身,声音平静而清晰,犹如一柄隐匿锋芒的利刃:“自边疆战事起,数次获胜,本应我军气吞万里。 边疆本可守稳,但萧将军未能妥善调度兵力,困于黑岩山,确有审时度势不周之嫌。” 白宗儒从容淡然,似全然未被激怒,拱手缓缓道:“程尚书切莫动怒,鄙人所言,唯在探讨真相。若不加以检讨,恐难以避免重蹈覆辙。”他语气不疾不徐,却掩不住言辞中的冷意。 他的目光沉冷如刀,眼前浮现的却是父亲的身影。萧怀业一生征战沙场,为国效命,忠心耿耿,竟因这般局势,被轻贱至此。 说罢,未待皇帝回应,他躬身再拜,毫不犹豫地离开了朝堂,步伐如铁,声音清晰而有力地回荡在空旷的殿堂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