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齐光将茶碗双手奉上:“侍郎还是赶紧喝两口,润润嗓子,莫要辜负我们家娘子美意。”
谢景明怔愣伸手,将碗接过,慢慢饮尽。
齐光把双手伸出去,等对方将碗放他掌上去:“侍郎可还需要?”
“多谢。”谢景明摇头,将茶碗轻放回齐光手中,“已足够,不必了。”
他后半句话说得很轻,几乎要听不见,齐光莫名。
齐光便带着碗退下,前去归还,再回到洛怀珠身旁守着。
他蹲下来,仰头看坐在红栏上的洛怀珠:“娘子,他喝完了。”
天光自东出,落在他们家娘子背后,仿佛观音菩萨身后的功德金光一样,显得人格外慈悲柔善。
洛怀珠点点头,启唇好几次,才发出声音:“他看起来可还好?”
“不太好。”齐光摇头,回忆起谢景明那糟糕的模样,“好似三四日不曾睡过一般,身上还发热,整张脸通红,我隔得远远的,都能感觉到那股热气散来。”
洛怀珠袖下的手,缓缓将腿上裙子攥紧。
齐光小声问道:“要不要……给他找个大夫过来瞧瞧?”
“不必。”洛怀珠闭眼舒了一口气,按下自己躁动的心绪,“他自有分寸,我们别好心办坏事,乱了他的大计。”
阿浮轻声打断他们的话:“欸欸,那几个官人来了。”
洛怀珠起身,跟着眺望过去。
一群着官袍的人彼此见过礼后,拿着证词过眼,看向两铺前的凌乱。
京兆尹瞥了右边掌柜一眼,笑着拱手道:“不知谢侍郎,想要如何处置此人?”
“府尹此言不妥。”谢景明背着手,沉声静气道,“《商君书》有言,‘圣王者不贵义而贵法,法必明,令必行,则已矣’,该当如何处置此人,靠的是法,而不是我谢某人如何想。府尹贵为我京师执法者,此言未免轻率了。”
说到最后一句,他的语气重了几分。
京兆尹赶紧躬身告罪:“下官失言,下官有罪。”
谢景明垂眸看他,沉凝之音在耳:“府尹的确言语有失,身为一方父母官,该当以法度为先,方能得强盛之貌。‘奉法者强,则国强;奉法者弱,则国弱’1的道理,府尹难道没听过?”
京兆尹背后冷汗直冒,腿软得几乎要给他跪下。
谁不知当今天子最重颜面,一句“国弱”不及他朝,缘由起于他,能要他命!
莫怪朝堂上下不满谢侍郎者众,却无几人敢光明正大攀咬他。
此人的确太可怕了些。
“不过此事该由言官上奏,与我无关。”谢景明抬眸看向脸色苍白的右边掌柜,道,“请府尹告知此人,侵街巷阡陌者,该当何罪。”
京兆尹用袖子擦了擦额角的汗,直起身,咽了一口唾沫才道:“据《大乾律》所载,‘诸侵街巷阡陌者,杖七十’2。”
“谢侍郎!”右边掌柜痛哭出声,腿一软就想跪下,“我错了,你饶了我吧,饶了我……”
谢景明看向架着此人的铺兵,冷声道:“扶稳他,莫叫他跪下了。”
两铺兵朗声应答:“是!”
“谢侍郎……”
谢景明没理会他,继续问府尹:“弃秽物于街巷者,又该如何处置?”
府尹扯开自己干燥的唇瓣:“据《大乾律》所载,‘其有穿穴垣墙以出秽污杂弃之物于街巷,杖六十。3’”
“错了错了。”右边掌柜惊恐摇头,“我没有穿穴,我是从门内丢出来的!”
谢景明转身瞧他,正颜厉色道:“这又有何不同?难不成你还敢言唯有茅房之秽物才能治你罪不成?”
恰旭日自厚重云层出,万丈金光彻底撕毁层云,兜头洒落,尽皆浴在他身。
他顶着身后溢满的金光,仿若怒目金刚,虎视右边掌柜。
右边掌柜不住摇头,却说不出话来。
“事到如今,你可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何在?”谢景明敛容沉声,双眼如电看着他。
右边掌柜连连点头:“我知道错了,我错了!我改!改!”
他边讲边痛哭,涕泗横流,吼得街上都是回响。
谢景明容色稍霁:“念在你知错欲改的份上,你弃物于市、诬陷他人的罪责,便以清扫此处,罚钱五百予这位掌柜作罢。”
他伸手指向左边的掌柜,引来对方不住道谢。
谢景明抬手止住:“谢某奉法罢了,不必言谢。”
右边掌柜赶忙应道:“小民愿意!愿意!”
“但!承蒙圣上信任,将京师买卖侵街安置一事,全权交予谢某来执行。”谢景明话音一转,温润的脸庞染上冷峻,“今日,我便在此地,依法行事,判你杖七十!”
“不要!不要!”右边掌柜撕心裂肺喊叫起来,“我是傅侍中的小舅子,你们谁敢动我!谁敢!”
他吼得厉害,挣扎也厉害。
铺兵都有些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