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雾未散的卯时三刻,李明已经站在松江府衙的廊檐下。 檐角铜铃沾着露水,叮当声里混着屋里算盘珠子噼啪响。 他伸手按住腰间玉环,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昨夜那张残缺的户籍单——边角虎头印在晨曦里愈发狰狞。 "大人当真要查永乐年的黄册?"当值的小吏丙瘫在竹椅里,油亮发辫缠着算盘架,脚边炭盆烤着半焦的芝麻饼,"前年洪水冲走三间库房,那些发霉的册子......" 李明突然俯身捞起滚到案角的砚台,惊得小吏丙差点翻倒。 墨汁在青砖地上蜿蜒出古怪纹路,像极了昨夜江心破碎的月影。 他故意让玉环磕在案头,脆响惊飞檐下麻雀。 "本官倒想看看,能让算盘珠生锈的库房有多金贵。"李明两指夹着盖有朱砂印的公文,纸页擦过小吏耳畔时带起细微风声,"听说张同知上月刚领了三十两炭敬?" 小吏丙鲤鱼打挺跳起来,腰间钥匙串撞得叮当乱响。 推开库房门的瞬间,霉味混着灰尘扑面而来,李明用帕子捂住口鼻,瞳孔却被眼前的景象刺痛——虫蛀的册子堆成歪斜小山,几本摊开的黄册上,墨迹洇染得连姓氏都模糊难辨。 "大人请看这本。"蹇达突然从角落钻出来,官袍下摆还沾着蛛网,他捧着的册子页脚整整齐齐打着绳结,"下官发现这些洪武三年的鱼鳞图册......" "蹇主事倒是勤快。"小吏丙阴阳怪气地打断,抬脚踢翻个陶罐,几十枚铜钱哗啦啦滚到李明靴边。 他弯腰去捡时,忽然被铜钱上新鲜的绿锈刺痛指尖——这分明是近两个月才流通的新钱。 李明蹲下身,玉环穗子扫过满地狼藉。 当他的手指触碰到某本倒扣的黄册时,突然顿住——封皮内侧用朱砂画着诡异的符号,与昨夜残页上的虎头印形成某种呼应。 库房深处传来老鼠啃噬声,恍惚间竟像无数人在窃窃私语。 "把这些搬到前厅。"李明起身时带起一阵风,惊得蹇达手中的蜡烛剧烈摇晃,"再请十位书吏来誊抄。" 小吏丙刚要张嘴,却见李明从袖中抖出个金丝锦囊,新钱碰撞的脆响让整个库房突然安静。"每日完成定额者,赏新钱三枚。"李明故意让两枚铜板从指缝漏下,看着它们在地上转出炫目的光,"若有人能找出黄册里的蹊跷......" 话未说完,门外突然传来喧哗。 几个衙役架着个蓬头垢面的汉子撞进来,那人怀里紧紧抱着个陶瓮,瓮口用红布扎得严严实实。 李明闻到了熟悉的咸腥味——是海盐,还是浸过血的海盐? "大人! 这是今早在城隍庙抓到的流民!"衙役话音未落,那汉子突然暴起,陶瓮砸在地上迸出雪白盐粒。 蹇达的惊叫被李明抬手止住,他看着盐粒间混着的褐色颗粒,突然想起刑部大牢里蒙面人最后的诅咒。 "盐引!"流民突然嘶吼着扑向黄册堆,被按倒时手指还在空中乱抓,"没有户籍就换不到盐引! 我娘的眼睛......" 李明感觉袖中的残页突然发烫。 他蹲下来平视流民充血的眼睛,从对方指甲缝里拈起颗盐粒:"想要盐引,就帮本官把这些黄册理清楚。"当他说到"盐引"二字时,明显感觉小吏丙的呼吸重了三分。 日头西斜时,十张长案已摆满前厅。 李明握着朱笔在黄册上勾画,忽然发现某页的"丁口数"墨色簇新。 他转头看向窗外,正巧瞥见小吏丙往怀里塞东西时,腰间闪过半枚熟悉的虎头铜符。 "大人!"蹇达突然举着本黄册冲进来,官帽都跑歪了,"这本弘农郡的丁册有问题! 您看这三户的......" 话没说完,县衙外突然传来鼓声。 李明指尖的朱笔在纸上洇出红点,他望着鼓声传来的方向,忽然想起清晨进衙时,有个戴帷帽的女子一直站在石狮子旁——她裙角绣的并蒂莲,此刻正在暮色里若隐若现。 暮鼓声里,李明望着堂下戴帷帽的女子,鼻尖忽然嗅到一缕沉水香。 这香气混在衙门惯有的墨臭里,像三月柳枝拂过冰面。 "民女为家中婢子问个明白。"女子葱白手指掀起帷帽轻纱,露出眼尾朱砂痣,"若是从良的乐籍女子,可要另备文书?"她说话时,鬓边垂珠步摇轻轻摇晃,在李明案头投下细碎光影。 蹇达刚要上前,李明已用朱笔蘸了墨,在黄册空白处画起流程图:"先到县衙领红契,再到教坊司销籍。"他笔尖忽然顿住——女子袖口露出的半截手腕上,竟有串与黄册符号相似的朱砂纹。 门外突然传来孩童嬉闹声。 女子慌乱后退半步,帷帽轻纱扫过李明手背,痒得像春日柳絮。"大人画得这般明白,倒像是..."她忽地抿唇一笑,从荷包掏出块梅子糖放在流程图旁,"比奴家绣的并蒂莲还精细呢。" 李明捏着梅子糖抬头时,女子已隐入暮色。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他舌尖抵着糖块,竟尝出几分薄荷凉意。 蹇达抱来新誊的户籍册,忽然"咦"了一声:"这糖纸...是城南徐记的? 听说那家掌柜上月刚纳了第六房..." 话没说完,县衙外突然炸响爆竹声。 李明疾步出门,见七八个流民举着火把围住告示墙,火光映得"户籍整顿四利六益"几个大字忽明忽暗。 流民代表正用生硬的官话念告示,破袄上的补丁在风里翻飞如蝶。 "大人!"流民代表转身时撞倒陶罐,却浑然不顾溅到裤脚的泥浆,"您说的分田,当真按丁口算?"他布满冻疮的手指点在告示上,在"流民编户授田"几个字上洇开水痕。 李明接过衙役递来的铜锣,突然跃上石狮基座。 铛的一声震落檐上残雪,惊飞宿鸟掠过他扬起的官袍。"今日起,松江府每个丁口都能换盐引!"他故意提高音量,满意地看到小吏丙在廊柱后僵住的身影。 流民堆里突然爆出呜咽。 有个跛脚老汉颤抖着掏出个油布包,层层翻开是半块发霉的户帖:"洪武三年的红印啊...等了二十年..."浑浊泪水砸在霉斑上,溅起细小尘埃。 李明跃下石狮时,感觉有人往他袖中塞了东西。 展开竟是张画着虎头印的残纸,背面用炭灰写着"城南土地庙"。 他抬头四顾,只看到小吏丙匆匆离去的背影,腰间铜符在灯笼下泛着诡异青光。 当夜值房里,李明就着烛火研究残纸。 忽闻窗棂轻响,蹇达慌张来报:"城南送来十车黄册,说是补全的洪武旧档..."话未说完,烛火骤灭。 月光漏进窗缝,照见新送来的册页上,墨迹竟未全干。 李明捻起页脚在鼻尖轻嗅,忽然轻笑出声。 这江南特供的松烟墨,本该带着梅香,此刻却混着海腥气。 他想起白日流民代表指甲缝里的盐粒,忽然将整本黄册按进洗笔池——墨色晕开处,浮现出暗红色的船形水印。 "备马!"李明抓起披风,玉环穗子扫翻笔架,"去会会这位能造前朝黄册的奇人。"经过库房时,他鬼使神差摸了摸怀中梅子糖纸,檐角铜铃突然无风自响。喜欢穿越大明成为朱重八的兄弟朱重九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穿越大明成为朱重八的兄弟朱重九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