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廿七的夜格外长。 贾悦跟着沈墨迈进王熙凤住的缀锦阁时,鬓角的珠花还沾着夜露。 廊下的铜灯被风掀起灯衣,暖黄的光映得影壁上的岁寒三友忽明忽暗。 平儿早候在门口,见两人进来,立刻掩了门,又将炭盆往火炕上推了推:"二奶奶在里间,说等姑娘来了再上茶。" 里间飘着茉莉香片的清苦。 王熙凤正倚在软枕上翻账本,见贾悦进来,随手将账本往炕桌上一推,丹蔻敲了敲桌沿:"我当什么要紧事,原是那混世魔王又作妖了。"她眼尾扫过沈墨手里的锦盒,"先把东西摆出来。" 沈墨将锦盒放在桌上,暗格里的纸条刚露出半角,贾悦已先一步按住。 她垂眼盯着自己绞在一起的手指,指甲盖泛着青白——方才在贾珍席上强撑着笑,指腹早被锦盒边缘硌出了红印。"大哥哥让我收礼单,可最底下那张密折......"她声音发颤,"宁国府的人总说我是庶女,没资格争什么。 可这密折要是落在忠顺王府手里......" "你是怕贾珍拿你当替罪羊。"王熙凤突然笑了,丹蔻挑起纸条,"冬月廿八,太庙祭祖,换礼。 好个换礼——祭祖用的供品都是礼部核过的,他若换了违禁之物,到时候查起来,礼单是你收的,密折是你管的,罪名不就扣你头上了?" 沈墨攥紧了袖口:"那我们就将计就计。"他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摊开是半块残旧的信笺,"我前日在书肆抄书,见柜上有张旧纸,墨迹与贾珍的帖子对得上。 想来是他从前写的字据,被人当废纸卖了。" 贾悦眼睛亮起来。 她伸手抚过信笺上的"珍"字,指节微微发抖:"若我们在换礼时,把贾珍的笔迹留在违禁品上......" "再让忠顺王府的人亲眼看见。"王熙凤接得极快,丹蔻重重敲在炕桌上,"祭祖时各房女眷都在偏殿,我让平儿盯着宁国府的婆子,她们一动手换礼,我就带着忠顺王府的侧妃过去。 到时候人赃并获,看他贾珍还怎么抵赖!" 烛芯"噼啪"爆了个花。 贾悦望着跳动的火光,忽然想起方才在宁国府,贾珍灌酒时泛红的眼尾——他总当庶女是泥里的草,踩不死就随便踩。 可他不知道,草里藏着的,是要破土的芽。 "只是......"她指尖轻轻碰了碰王熙凤腕上的翡翠镯子,"若事情闹大,老太太那边......" "老祖宗最厌窝里斗。"王熙凤抽回手,镯子相撞发出清脆的响,"可贾珍私换祭礼,往小了说是不敬祖宗,往大了说就是通敌——忠顺王府跟北静王向来不对付,他这是要把贾府往火坑里推。 老祖宗就是再疼他,也护不住。" 沈墨突然握住贾悦的手。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帕子传来,让她想起前日在园子里,他替她捡落在雪地里的帕子,也是这样暖。"悦儿,你从前总说要护着自己,如今该是我们护着你了。" 窗外传来更夫的梆子声,"三更天——" 贾悦望着窗纸上晃动的树影,突然笑了。 她抽回手,将纸条折成小方块,塞进沈墨衣襟的暗袋里:"明日卯时三刻,我去给大哥哥送茶。 他爱喝碧螺春,我特意让厨房煨了半宿。" 王熙凤突然按住她的手腕:"你这是要引他松戒心?" "他昨日说我'省心'。"贾悦歪头,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那我便再省心些——让他觉得,五妹妹到底是个没见识的,连茶里多放了桂花都尝不出来。" 冬月廿八的晨雾还未散尽,贾悦已立在宁国府正院的垂花门前。 她捧着茶盘的手冻得发红,却笑得比檐角的冰棱还甜:"大哥哥昨日说爱喝碧螺春,我让厨房煨了加桂花的。" 贾珍正站在阶上逗鸟,听见声音回头,眼里闪过一丝不耐,却还是招了招手:"五妹妹倒有心。"他接过茶盏,抿了一口,眉梢立刻挑起来,"这茶......" "大哥哥可是嫌甜?"贾悦慌忙低头,绞着帕子的指尖微微发抖,"我想着大哥哥昨日喝了酒,胃里该是腻的,特意让厨房多放了桂花蜜......" "罢了罢了。"贾珍皱着眉放下茶盏,目光扫过她鬓角的银簪——那是前日他赏的,"今日祭祖,你跟在我后头,别乱跑。" 贾悦垂眼应了,抬袖时故意碰倒茶盘。 青瓷盏"啪"地碎在阶下,溅得贾珍鞋面上都是茶渍。"对不住大哥哥!"她慌慌张张蹲下去捡碎片,发间的银簪随着动作摇晃,"我、我这就去拿布擦......" "滚!"贾珍踹开脚边的碎片,转身进了屋。 门帘重重落下,遮住了他眼底的烦躁——这庶女果然没出息,连茶盘都端不稳。 贾悦蹲在原地,看着门帘上晃动的人影,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摸到袖中那张抄了贾珍笔迹的纸,触感粗粝得像砂纸——方才捡碎片时,她已将纸角塞进了贾珍的靴底。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 太庙的檀香熏得人发晕。 贾悦跟着贾珍穿过戟门时,特意落后半步,让他的玄色大氅扫过自己的月白裙角。 前院的古柏上落着几只乌鸦,"呱"地叫了一声,惊得她踉跄一步,正撞在贾珍背上。 "你作死!"贾珍反手推她,力道大得几乎让她栽进香灰缸里。 "大哥哥!"王熙凤的声音像把银刀,划破了满院的庄严。 她扶着忠顺王府侧妃的手款步而来,珠翠相撞的声响里带着笑,"五妹妹自小身子弱,大哥哥可要当心些。" 侧妃扫了贾悦一眼,目光落在她鬓角的银簪上:"这簪子倒别致,是宁国府的款式?" "是大哥哥前日赏的。"贾悦低头,指尖抚过簪头的缠枝莲,"大哥哥说,这是要送忠顺王府的礼,先拿给我看看。" 贾珍的脸色瞬间发白。 他刚要开口,就见两个小斯抬着朱漆礼箱匆匆跑来,箱盖没关严,露出半截明黄缎子——那是祭天用的供品,可缎子上赫然印着个"珍"字,墨迹未干。 "这是......"侧妃的脸沉了下来。 王熙凤上前一步,指尖挑起缎子:"侧妃请看,这是宁国府的礼单。"她从袖中摸出个锦盒,"可巧五姑娘昨日替大哥哥收礼单时,多留了个心——" "你胡说!"贾珍扑过来要抢锦盒,却被沈墨拦住。 沈墨攥着他的手腕,声音冷得像冰:"大哥哥昨日让五姑娘收礼单时,可曾说过这密折的事?"他抖开密折,"上面写着'换礼'二字,笔迹可是大哥哥的?" 太庙的钟声响了。 贾悦望着贾珍煞白的脸,突然想起昨夜在缀锦阁,王熙凤说的那句话:"要打蛇,就得打七寸。"如今这七寸,她捏得牢牢的。 "把宁国府的人都带下去!"贾母的声音从后殿传来。 她扶着鸳鸯的手,鬓边的赤金步摇晃得人眼晕,"贾珍,你私换祭礼,勾结外府,该当何罪?" 贾珍"扑通"跪了下去,额角撞在青石板上,发出闷响:"老祖宗,我是被人陷害的......" "陷害?"王熙凤冷笑,"五姑娘昨日替你收礼单时,可有人逼她? 你靴底的纸,可有人塞的?" 贾悦退到廊下。 沈墨不知何时站在她身侧,悄悄将她冻红的手拢进掌心。 她望着跪在地上的贾珍,听着周围此起彼伏的惊呼声,突然觉得有些恍惚——从前她总怕自己像原着里的庶女们一样,被踩进泥里。 可如今,她踩着泥里的荆棘,站得比谁都稳。 "把他关到祠堂里。"贾母挥了挥手,"等明日族老们来了,再发落。" 人群渐渐散了。 贾悦望着满地狼藉的礼箱,突然听见角落里传来一声冷笑。 她转头望去,只见一个穿墨绿比甲的丫鬟匆匆转过影壁,鬓角的银簪闪了闪——那款式,和她昨日落在宁国府的帕子上的绣纹一模一样。 沈墨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刚要开口,就见平儿匆匆跑来:"姑娘,二奶奶让您去偏殿,说忠顺王府的侧妃要见您。" 贾悦摸了摸腕上的平安扣,又摸了摸袖中那张记满线索的纸。 她望着渐起的北风,忽然想起方才那个丫鬟的冷笑——这院子里的水,比她想得更深。 等她再回头时,沈墨已替她拢好了斗篷。 他的掌心还带着温度,像一束光,穿过满院的狼藉,照在她脚边。 贾悦本以为,赶走了贾珍,总该能松一口气。 然而,那抹墨绿的影子,却像根细针,悄悄扎进了她刚放下的防备里。喜欢穿书红楼之宅斗小庶女请大家收藏:(www.qibaxs10.cc)穿书红楼之宅斗小庶女七八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