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望着原本应该铺着地毯的地板, 心里有些后悔, 但一想到那笔已经被自己花了一部分的钱, 就憋闷得喘不上气来。她不怪那夜谢灵的离开,因为她知晓自己的卑劣,是她主动的,是她释放了信息素,换来那样的结果,她活该。可是谢灵为什么要转那笔钱?她是个缺钱的人,也是个爱钱的人,她看起来活得窘迫, 这是事实没错,可是她从没想过用身体换钱,不然以她的姿色, 她何必去打工?服务员、收银员、家教、钟点工、部分区域内兼职跑腿的临时配送员……她做过各种兼职, 她透支体力、精力、不断压缩睡眠时间, 从最开始的八个小时挤压到六个小时,最短的时候只有四个小时。她为了什么?她从不在乎别人怎么看她, 不在意自己在打扮得花儿一样的女同学中是多么不合群,她也从不掩藏自己的贫穷……可是到头来,她最在意的人竟然在那种事情之后给她转钱。她更因为一时气愤接受了, 但之后那颗要强的心就痛得她上不来气,所以她选择退了回去, 甚至连用她的抑制剂的钱也算了进去……可谢灵就是不愿意收。而她在失忆后,竟然还毫无保留地相信了谢灵说的所有话, 那次出去,她还那样自信地说“让她来”,殊不知,那从来就是人家的钱。她……她受不了。那些钱就像是一根刺,不,不是刺,是冬日屋檐下冻结成型的冰锥,直扎进她的心脏,痛得她蜷缩抽搐,只能浸在黑暗中哀嚎,抬不起头,露不出脸,见不得光。尽管后来那个人对她释放出了最大的善意,她也没有办法将那根粗厚而冻手的冰锥拔出来。她伸手抹去眼泪,又会有新的泪珠落下,好像永远都擦不完。……谢灵端着汤碗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捂着脸的纪雪又侧过了身子,似乎是不想让自己看到她在哭。可那样明显的呜咽声她又怎么可能听不见。她放下汤碗,坐在床沿,侧过身子,连着柔软的被子一起揽进怀里,轻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不要碰我。”哭腔满是沙哑,被子下的纪雪在轻轻颤抖。谢灵听清那四个字后立马缩回了手,她直起身子,离开床沿,做到床前的滑轮椅上。“好,我不碰你。”谢灵垂眸看碗里的汤,片刻后看向纪雪的后背,打着商量问,“喝点汤好吗?你从中午就没吃什么东西,净喝水了,多少吃一点,暖暖胃也好。”纪雪没有回应,谢灵也不着急,安静地坐在床前,时间久到她有些不安。所以她厚着脸皮掏出了调成静音的手机,又正好看到四人小群里正在商量要过来看望纪雪的事情,她连忙点开回复栏输入文字,把正在准备出发的好友们按住,让她们暂时不要露面,也不要到家里来。钱露的妈妈和贺女士关系相对更好,知道的也就更多一些,她跟着沾光,听到的消息也就比汤文文和任萱多了一些。因此,在看到谢灵的回复后,钱露第一个跳出来,甩了张表情包。谢灵看着钱露发出的疑问动态图,想到两人妈妈那没有秘密的友情,回了一个点头的小猫表情包,试图用图片来进行灵魂上的对话。钱露显然得到了她想要的答复,回了三个字:知道了。汤文文和任萱不懂她们的哑谜,看得眼晕,正想发火追问,谢灵又轻触屏幕回了一条:大家不要担心,给我们一点私人空间,等事情过去了,我做东,给你们赔罪。钱露立即回了个“OK”的手势。手机屏幕前的汤文文和任萱反应再慢也看出事情不对,于是都没多纠结,直接丢了手机,把坐在她们对面的钱露按倒了沙发靠背上,开始严刑审问。谢灵不知道她们三个是坐在一起的,更不知道那些消息是用来试探她的,疲惫地揉了揉眉心,之后她就放下手机,用手背试了汤碗的温度。她纠结再三,主动退步,语气里带着乞求:“汤我放在床头柜上了,不烫,正好喝,你不想看见我的话,我出去,你把汤喝了好吗,我待会让阿姨来收碗。”“……”纪雪还是不理她。谢灵看着纪雪沉默的背影,抿了抿唇,如她自己所说,起身离开了卧室。她知道纪雪肯定是饿的,也知道纪雪还是在赌气,在生她的气和自己的气。说起来,她其实某种程度上也不太理解纪雪,哪怕她才是这个世界中或者以前的世界中最了解她、理解她的人才对。纪雪——她眼中最坚强的女孩,却又会在逃离那些让人窒息的黑暗后变成彻头彻尾的胆小鬼,爱哭、聪明、善良、充满勇气。可大部分时间里,她又显得那样笨拙,她不记恨欺负过她的同学,却无比厌恶那个像家又不像家的地方,她总是可以轻易原谅那些对她表现出恶意,但又没有真正把她怎样的过客。她好像懦弱得很,又好像无所畏惧。当初,在这样矛盾的揣摩中,谢晴真的有仔细想过,甚至还对此写了几百字的解释。现在想想,一句话也能概括。——跳过悬崖的人,不可能畏惧寻常的小台阶。所以,在她眼中,纪雪才是最好的人。她度过了漫长的黑暗,却依然相信光明,她被命运按在泥地里等死,可她从不愿意放弃自己的性命和人生。她的求生欲强烈,她在不公中挣扎,就像春日里破土的嫩芽,不管地面会有什么,从不止步。所以她走出了那个让她夜夜噩梦的边岸小村,她在那样恶劣的生活条件下考上了理想中的大学,她尽可能压榨着自己,不让自己闲下来。她有着自己的追求,就像追着太阳的向阳花,美丽而顽强。可偏偏这样厉害的纪雪,就是不愿相信自己的魅力是多么巨大,死心眼地认为她的“帮助”是恶心的,是不怀好意的,是充满贬低的。谢灵的唇角勾起又落下,她靠在墙壁上,看着卧室的房门,不聚焦的双眼好似可以穿过门板看到里面躺在床上的人。她的眼底尽是欣赏,胸口又满是酸涩。——她的纪雪,明媚灿烂,是这世上最美的向阳花。——可是,她却在大意地用了热水浇了那朵花一头。现在,她竟然还厚着脸皮想着是那朵花不够自信,才误会了自己。谢灵啊谢灵,你还真是不要脸呐。想到这里,谢灵的嘴角瞬间下坠,仿佛被系上了两个千斤坠,再也扬不起来。是的,她就是不要脸皮,明明那件事不涉及系统,不涉及秘密,可以让她随意措辞,任她言明,偏偏她愣是不知该如何开口。麻木地任由它横在她们中间,两头生刺,扎得她们鲜血直流。……谢灵啊谢灵,别作死啊。谢灵一边想着,一边按住了苦涩的胸口。卧室里的纪雪确认谢灵真的离开了以后,就撑着手臂靠坐在了床头,她伸手拿起勺子将碗里的汤一口一口喝下,心中无限悲凉,她真的不想这样的。可谢灵的温柔犹如一把钝刀,每一次示好都像在磨着她的血肉,她一边想要沉沦,一边又忍不住推一把那锥尖,让它狠扎着自己。大概也正是因为这种矛盾的心理,她开始不受控制地回忆着失忆后的种种,尤其谢灵总是不经意间流露出的纠结和迟疑。甚至,放大,加以揣测。她就像个自虐的疯子,一边告诉自己谢灵是爱她的,一边又自我怀疑并举证,那不过都是她的幻觉。瓷勺碰撞碗边,发出清脆的声响。纪雪强忍住发痛的脑袋,轻轻放下碗勺,用力地抱住了头,在床上痛苦得蜷缩成一团。第81章 纪雪是个非常固执的人, 多年来,身边的同学们都是这样评价她的,她也从不否认。因为她比谁都清楚, 如果没有这种到死心眼的固执, 她可能早就死了, 现在说不准都已经变成一堆沙土。所以,在她相信的事情上,她都催眠式的坚信,不让自己有任何怀疑和动摇的机会。这种做法,有利有弊。利就是,无论如何她都能达到那个目标,弊就是,那个被她坚信的事情, 很难被改变。就像她为所有明亮的东西着迷——一如那个开学的秋天,她在绿茵道上看到的距离她足够远,但也足够明亮到让她心驰神往的alpha。女孩浑身洒满金光, 完美得如同天神一般, 闪耀, 夺目,只一眼, 就让她再也忘不了。也像她在看到一和五个零时,心脏犹如被撕开一样的疼痛,她清楚意识到, 那个女孩并不喜欢她。无论她怎样向上,她都改变不了自己是潭底黑泥的事实, 而潭底的黑泥配不上光芒万丈的宝石。她们不相配,也注定不该再有交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