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的虚拟空间，两具机甲不停地试探、前扑、闪避、集火，留下一道道交错纵横灿金色流光轨迹，炫目如飞星。 隔着短暂的距离，两位驾驶员重新对峙，雅努斯带着电流感的声音传递过来，语气带着丝愉快，内容却挑衅，“试探结束，你似乎不太擅长用机甲，只要再周旋一会，等你无法维持现在的精确高速机动，局势就会任我宰割。” 他刚突破没多久，而且之前在沃顿军校读的专业是医疗安抚，日常课程中涉及机甲战舰的对战和指挥这方面的战斗内容很少。 初次觉醒前，他原本的精神力强度只有b＋级，放在军校云集的拥有a级精神力和身体素质的雌虫学生中，战力实在一般。怀着自知之明，他没去主动去选修过多的战斗课程，免得吃力不讨好。 他当然不是雪诺的对手，上次能周旋那么久，其实全靠着雪诺明显有意让着他。索多玛告诉过他，雪诺曾经供职于军部，当年在强者如云的军中也被冠以天才之名，二十五岁就获封称号“阿基拉”，和如今的叶斯卡尼同为3s级，是历代最年轻的先锋将军之一，若非他因未知原因突然叛逃，以他的年龄、家室和资质，其实有很大概率能登上帅位。 同时他在都灵重新选课，经过大量新的针对性特训，实战意识进步不少，基本掌握了领域，现在所有s级之下，哪怕a＋级虫化后的雌虫，都能被他轻松力压，但同阶就不一定了。 穆夏默默思索着，随即，狂潮般的光焰瞬间从他视线之中席卷过来，对面的雅努斯驾驶着强袭者，凶猛地朝他扑来！ 正巧了，一个送上门来的好对手，想必如果和他组队，他不会拒绝陪练？不过，没准拒绝了，他也会主动要求切磋……这样想着的时候，穆夏已经又一次灵活调整了追猎者的身法，猫腰一个侧身，锋刃的冷锐寒光从肩胛骨下方一闪而过，机甲装载的冷兵器在默然中弹出。 “警报！机身损毁面积13％！低于50％自动落败！” 他的尾音陡然转变为一声冷喝，随即他沉身回旋，上下齐齐施力，竟然顺着锁链隔空抓住了穆夏，揪住他，疾速地绕周身一圈飞转！ 轰然一声，又一发蓄力光炮从对面射出，穆夏心底一沉，此时只来得及后撤中微微转换方位，不得已硬吃了大半炮火，机身受损的提示红光同样也在他的脸侧亮起。 对面那具机甲，将随时抓住任何反败为胜的时机！即使输了，也一定会狠狠地撕咬对手！ 在他们的模拟仓外，其他测试的学生也陆续出来了，忽而训练室的门扉开启，几道身影出现在洞开的大门中。 对决还没结束，穆夏和雅努斯仍在交锋，这幅画面被清晰地投屏在训练室的光幕上。 其他学员们见他态度明显来者不善，有的已经在心里皱眉，可即使反感他如此不客气的语气，一时也都沉默着，没谁敢明着反驳，去触这位尊贵冕下的霉头。 副校长见此，眯起眼睛，摸摸白胡子。这种模拟对战毕竟不是实战，即使穆夏用机甲不如雅努斯熟练，但这段时间里，他已经从其他老师那里得知了穆夏领域的大致效果。 从他往下，一众教职老师也都做足了表情管理，不露丝毫情绪，谁也看不出他们的态度。 以赛亚昂起头，把下巴一扭，“我才不是，家里已经给我安排了特派的赛事老师指导，只有这些家里没有底蕴的平民，才会选这里。” 以赛亚脸色愉悦起来，明显被哄得开心了，变得神采飞扬，但又在极力克制。副校长正在悄悄感慨这个小鬼真好糊弄，附近轻微地一震，舱门打开，穆夏轻盈落地。不知何时，他的对战已经结束了。 “本以为你大概还算有几分实力，结果来了一看，你也不怎么样嘛。”他继续讥讽道。斯点点头，递出腕上的终端，“以后有机会的话再继续。” 穆夏沉吟着，还未回答，被无视在一旁，落了面子的以赛亚表情立刻一冷，一张精致的脸含怒不发，他身边一个雌虫见状，立马踏前一步，朝穆夏喝道，“你淘汰了我们的队友，以赛亚冕下问你呢，还不说话？” 他瞥了一眼雅努斯，嘲笑道，“一个平民s级雌虫，和他组队，对你没有任何助益，假如你想赢这场比赛，加入我们才是更好的选择。” 以赛亚又勾起嘴唇，得意地看了一眼雅努斯，显然很满意他的态度，矜持地道，“你加入也不是不可以。” “闭嘴！”以赛亚凌厉回头，狠狠削了他一眼，那个学员顿时鹌鹑一样老实了，缩缩脖子不敢再说话。 穆夏冷眼旁观他的做派，心里只感到厌烦，其实他独立惯了，始终最想做独行侠，但是比赛又不得不组队配合，哪怕不喜欢。 肩宽腿长的隆美尔靠在门边，他双手抱臂，身上还穿着沃顿的军装校服，礼腰带紧紧勒出精瘦的腰身，胸口和双臂却又都肌肉饱满，存在一丝反差，带着温和的揶揄，他细长的黑眼睛看了过来，“学弟还记得我吗？” 光阴如逝水，虚无又匮乏地带来一次次离别和重逢，再度见到那张熟悉的面孔，穆夏竟一时恍惚，距离导师拉着众多同门举办的那场庆生宴，似乎已经过去很久了。 隆美尔则弯起眼睛，狐狸一样微笑起来，“幸好还没忘记我。” 受到穆夏忽视的以赛亚阴沉着脸，周围还簇拥着他的学生们都在小心翼翼地等待发难，可他竟一时沉默，眼睛牢牢盯着门边的隆美尔，嘴唇抿得很紧。 “学长也是来参赛的吗？”穆夏还在和隆美尔说话，“还是你单独过来交换？” 穆夏看着雅努斯，唇角浮现一丝微笑，“也许是吧，如果他乐意的话。” “小队最低要求有三位成员，你有兴趣加入吗？”见有机会，他又开始见缝插针地游说起来。 穆夏看了看他们，保持沉默。 很快，穆夏身边两个高年级学长相谈甚欢。这时他忽然若有所觉，抬头正好听见一声冷笑，“贱种的朋友，也是贱种！” 这里不是学生造次的地方，擦肩而过时，以赛亚继续放着狠话，姿态高高在上，“穆夏，既然你要和这种废物在一起，那我们也不用再说什么了，赛场上见吧。” 在师生们的冷眼旁观里，周遭似乎静了静。就在寂静即将被打破时，突然又有一群身影从大门踏入训练室。 对方的视线十分坦荡地划过自己，转了一圈后落在教室中央。 那个军雌停在不远处，他黑发黑眼，一张瘦长的脸苍白英俊，冷硬得像白色大理石雕塑，但当他微笑起来时，却又显得十分温和，他远远地朗声道，“校长，好久不见。” 他们一派相熟以久的模样，穆夏观察着，克制着自己的惊讶，表面并不显露丝毫，只是云淡风轻地精神传音问隆美尔，“这是你的指导老师？” 荒谬错乱的感觉袭上心头，穆夏看着正和副校长对答如流的希伯伦，面前划过的影子却是那个在夜店默默吞冰块的失意者，还有玻璃碎裂的轻响，冰块迸裂、碎钻闪光，后座迷离的目光，挽留的手臂，蒸腾上升的热气，氤氲的呼吸……以及那张卡座上拥吻的照片，月亮为船，载着他们一起航向欲海。 很多事情都在时间流逝中变样，短短几个月，穆夏自己的生活也经历了巨大的改变，曾经那一夜他的发色瞳色都经过伪装，他钉在原地，仔细地观察着昔日一夜情对象的神情，不太确定对方是否认出了自己。 “您好。”穆夏克制着表情，向希伯伦点点头。 很好。穆夏也礼貌地目视前方，看着希伯伦向他客气地微笑，“很高兴见到您，冕下。”。节，师生们三三两两聚合在一起，开始彼此商议。 穆夏正在沉思，忽听副校长的声音从心底响起，“尽管放心，希伯伦以前是我带出来的学生，做事绝对靠谱，肯定一路送你夺冠。”一转头，他便看到了白胡子小老头快乐的笑脸，正向自己挤眼睛。 一边的雅努斯眼睛也亮了亮，穆夏猜测他或许也接到了谁的私聊，于是问他，“你会加入吗？” 穆夏心里暗自一叹，果然，大大咧咧的雅努斯很快同意，顺理成章地决定要抱上副校长的大腿，“校长让我相信您，那我就不客气了，我也选希伯伦老师！” 穆夏始终心怀隐忧，不过无论如何，等赛程的琐事都确定下来，他还是随大流地顺利和大家一起结束了单独训练，初步熟悉了各自的作战风格。排除别的不提，希伯伦指导起他们的确十分称职且靠谱，穆夏更是善于掩饰，相处起来暂时没出什么疏漏。 影子们来来去去，路过他的周围。当他抬起头时，看见上方的天空光滑辽阔，蓝得几乎透明，一轮细巧的眉月横照着，如梦般不受任何惊扰，而极昼的光如此沉静，几乎要忘记此刻已经时值深夜，是该回去休息了。 叶斯卡尼埋在他的枕头上，从喉咙里嗯了一声。 那些发丝强韧且微硬，触感顺滑，却忽然从指尖全然撤走。叶斯卡尼一把抱住他的腰，顺着穆夏的腰和胸膛，用下巴一点点爬上他的肩膀，直到把整个脑袋都靠在他的颈窝里，鼻尖摩挲着他的皮肤。 今夜是不同寻常的沉默，这个姿势维持了好一会，谁也没有动，叶斯卡尼等了半天也没等到他主动开口说话，就在他沮丧地要自己再滑下去时，“你怎么了？”穆夏突然问。 叶斯卡尼阖着眼睛，回复得没头没脑，“你厌烦我了吗？我似乎待得太久了？而且一直白吃白喝……” 下面那张英俊又野性的脸上，叶斯卡尼重新睁开眼睛，眼中是似乎永远活力明快的神采，他笑了起来，一对狡猾的笑涡随之浮现，“穆夏，我们现在算是什么关系？” “除此之外呢？”叶斯卡尼眼睛闪了闪，笑容不变。 叶斯卡尼笑得更灿烂了些，故作轻松道，“你看，我现在像不像被你包养的小白脸？” 叶斯卡尼脸上小麦色健康的肤色微微烧了起来，他有些忸怩地挣了挣，很多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却听见穆夏轻柔的声音响在耳边，“不要动，让我重新检查一下你的状态。”于是他又老实下来。 隐隐约约地，他听见一声，“好梦”，那道声音清冷优美，像是来自梦里或天上，十分安心。 他们枕在一起，叶斯卡尼悄悄地挪了过去，做贼般悄悄亲了亲他的嘴唇，随后替他拉上被子，严实地一路掩到脖子，自己也继续躺好，顺着身侧找到了他的手，轻轻地牵住了。 他心底默念了一句，随即意识又堕入了沉睡。 那张熟悉的高清画面他已看过了千百遍，混乱而耀眼刺目的灯光下，不知名的少年按住自己拥吻，深栗色发丝覆盖了他大半面容，侧脸的线条清晰美好。 随后光灭了，他也闭上眼睛，等待夜晚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