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请九号患者xxx到十三诊室就诊。”
也或许是秋日本就该冷,黎江白寻着声音扭过头,见着一佝偻着后背的老人正撑着拐杖站起来,老人挪动着步子,脚上的布鞋似乎有些破旧。
黎江白不自觉的放慢了脚步,他看着老人敲了敲十三诊室的门,走廊的光穿过老人没什么血色的耳廓,还不太冷的天儿老人已经穿上了毛衣,枯瘦的手躲在袖子里。
拐杖上有一个影像科的袋子,里面不知道装的是什么片子,老人身边没有跟着的人,他弓着身子站在门口,脸上的褶子似乎能碰到门把手。
心里猛然酸了一下,黎江白说不上那是什么感觉,他一下子想到了秦茉俞,这会儿秦茉俞也是一个人躺在病床上,黎江白抬眼看了下大厅门上的挂钟,距离手术还有三个多小时。
他将包子全都塞进嘴里,收回目光,倏地走的快了。
电梯间依旧有很多人,黎江白等了两班才挤上电梯,到了楼层又差点没挤下来,混合的汗水味充斥整个电梯,衬得病房走廊里的消毒水味都变得格外清新。
黎江白深吸一口气,接着推开了消化外科的门。
进门就是护士站,黎江白一进去就撞上了一群抱着本子的医生,医生们围成了一个圈,应当是还在查房,正交谈病情,有几个年轻医生奋笔疾书,目光皆落在一位稍年长的病人身上。
黎江白慢慢关上了门,将带着油的塑料袋揣进口袋里,他仰起胳膊向着那位医生招了招手,问候道:“陈医生好。”
陈医生似乎遇到了一个颇有特点的疾病,他看着年轻医生记笔记,讲的有些激动,他的手在空中无意识的挥动,没听见黎江白的问候。
站在外围的两名年轻医生倒是听见了,她们停下笔,沿着声音回头,一低眼与黎江白打了个对眼,而后又转回身,继续动笔。
科室里的教学有些紧张,除了这个对视,黎江白没得到丁点儿回应,他耸耸肩,眼珠子转了两圈,没再问候,转身向秦茉俞病房走去。
今天天气不错,病房的窗被擦的不染纤尘,干净的阳光倾泻而下,印出玻璃的影。
秦茉俞靠坐在病床上,手上扎着点滴,液体滴得很慢,一下一下的冰着温热的血管,隔壁床的奶奶坐在秦茉俞的病床边,举着一个不知哪来的棒棒糖,一边嘬着一边与秦茉俞聊天。
“家里没别人儿那能行噢,”奶奶声儿不小,糖也嘬得响,“你让小娃儿一个看着你手术,万一出个什么事儿,你让他咋搞?”
秦茉俞看看奶奶,默声片刻又看看那明亮的窗,她缓缓地叹了口气,苦笑一声说:“有啥办法,他姥姥姥爷早没了,爹也死了,除了他还能有谁?”
她转回头来,看着奶奶又无声地笑了一下:“早点经历也好,我要是也没了,他得一个人过下去。”
“唉,”闻言奶奶叹了口气,她拿出棒棒糖,盯着看了一会儿,“小娃儿可怜,你也可怜,这叫啥事儿嘛。”
说着她又叹了口气,糖也没心思嘬了,随手搁在床边柜子上。
另一床的病人昨天才做了手术,今儿个还躺着,说不了太多的话,家属打了早饭回来坐在一旁吃,病房里飘着淡淡的豆浆香气。
黎江白一进门就瞧见了那人手里端着的豆浆,他轻轻嗅了嗅,莫名的想起了晏温,胳膊上的温热似乎又回来了,他抬手摸了摸,又甩了一下。
“妈。”黎江白走向秦茉俞的病床,笑了笑露出一排牙。
秦茉俞和奶奶一同看过来,但先接他话的并不是秦茉俞。
“小白来啦,”一个晚上过去,奶奶已经知道了黎江白的名字,“过会儿妈妈做手术不要害怕哈,奶奶陪你下去。”
手术室在楼下一层,家属能将患者送到门口,黎江白这会儿还不认识路,他朝着奶奶笑了一下,点点头“嗯”了一声。
“您身子骨也得养,麻烦您干啥,”秦茉俞拍拍奶奶的肩膀,替黎江白拒绝,接着她又抬起手,招了招示意黎江白过去,“你来。”
或许是生病了没力气,秦茉俞的言语明显的软了不少,脸上也没什么生气,往日的凌厉皆散了去,这样的秦茉俞并不吓人,黎江白看着她的手,颇难得的没躲开,黎而是绕到病床另一边,伸手握住了秦茉俞的手。
黎江白说:“我陪你下去,”他拍拍秦茉俞的手背,浅浅一笑,“你别怕,我看电视剧里都有麻醉,麻醉很厉害,你睡一觉就好了。”
小孩儿总会在不经意间长大,黎江白的话让秦茉俞怔愣,她看着儿子那张稚嫩的脸,突然觉得既熟悉又陌生,心里头倏然涌上一股说不清的情绪,秦茉俞张了张嘴,没发出半点声音。
“多好的娃儿呀,”奶奶拿起棒棒糖,嘬了一口说,“比我那孙子不知道强了多少,俩人儿一般大,我家那小兔崽子还整天的就知道捉蛐蛐捉蚂蚱,哪像你家小白噢,都是个小大人咯。”
明明是夸人的话,却显得那么酸涩,秦茉俞像是被奶奶敲了一棍,脑袋里猛然嗡响一声。
“当小孩儿多好,”秦茉俞反握住黎江白的手,将那还带着包子油的温热包裹进掌心,“谁愿意长大。”
奶奶又嘬了一口糖,看看黎江白,笑出褶子来:“该长大还得长大是不是?”她扬了扬下巴,露出残缺的牙,“你妈以后可就指着你了,咱们早点儿懂事不亏是不是?”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