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1 / 1)

张文华跑过去,把光头撞出去老远,怒吼道:“所有的钱都给你,以后赚钱也都给你,你放过杉杉吧!” 张文华不知该再说什么,也不知道应该做什么,他已枯竭的思绪做不出一点反应。他知道,如果杉杉知道他做的那些事,就彻底没有机会了。 此时此刻光头的表情让张文华知道,这个家伙之前真的一直在对他网开一面,因为光头这会儿的模样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可怕。 张文华努力挺起身子,尝试摆脱光头的束缚,吼道:“你他妈别说!”光头嘲讽道:“那你 现在帮我按住她呀?”张文华又说不出来话,只胀红面皮,咬紧牙齿,喘着粗气。 光头讲述道:“张文华上高中的时候失手杀了一个叫李萱源的同学,没被发现,他把李萱源埋了起来,几天前一个叫‘碎光’的人拿这件事情勒索他二十万,他去交易时看见是王逍遥去取钱,又把王逍遥从大虎山推下去——” 光头接着说:“王逍遥摔死了,张文华为了掩盖真相,去我那偷走笔记本电脑,被我发现,所以我们做了一笔交易,他给我二十万现金让你陪我睡一宿,我帮他保守秘密,你的裸照就是那时候他给我发的,后来他可能是反悔了,把我引到老兵工厂那座山的盘山路上,制造车祸让我的车把我自己撞下山崖,在这方面,他真挺有才华,不过我命硬,活了下来,就跟着他到了三道河。对了我还跟踪过你,是在你们视频时知道他在三道河的。他来三道河是因为‘碎光’又跟他说话了,‘碎光’根本不是王逍遥,他进一步调查,猜测‘碎光’是王逍遥的女朋友马小霞,前天晚上又把马小霞掐死沉进水库里了。那一幕正好被我录下来,所以他又答应给我四十万,然后把你迷晕,让我得到你,这就是今天上午你遭遇的事儿,但他诡计多端,出门后给白勇打电话,让白勇去打断咱俩,下午我找到他,识破了他的计谋,他答应我下次看着我干你。今天晚上我们的计划是按照‘碎光’的要求把钱送到王逍遥老家,引诱‘碎光’现身,在这搞定她,误打误撞地抓住了李玉竹,引来白勇,现在我觉得李玉竹不像是‘碎光’,但我也不是太确定。这就是基本情况,你要是不相信,可以拿我的手机看看,他丢笔记本零件和杀人的画面都有。” 石头落地,夏杉杉也怆然跌倒,她那么聪明怎么可能不知道张文华一直在跟她隐瞒什么,可她那么善良,又怎能想象得出张文华隐瞒的是这么丧心病狂的事…… 星夜里,黑暗的公路,张文华背着一个不省人事的女人上车,开走,无比冷静。下一段,张文华把车停在废弃小路上,再次把那个女人背下车走进密林,还不时四下张望,一点都不慌张。最后一段,水面上的小船里,张文华死死掐着那个女人的脖子按进水面,旷野里都是绝望的哀求…… 光头道:“所以他想跟我去缅甸,这个世界上除了我谁也救不了他。他就是这么一个人渣,根本配不上你,所以我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道你能不能考虑一下。我弄死他,你跟我远走高飞,我虽然也配不上你,但至少能保护你,不会因为别人威胁就把你卖了,那样今天我也不会强迫你做什么,以后你不想做我也不让你做,等你玩够了依然对我没感觉,我就让你回来,咋样?” 这就是所谓的杀人诛心吧,至少张文华觉得自己身心俱死。光头又认认真真地说:“杉杉,我的首选当然是带你走,我数三个数,如果你再不答应,我就当你默认了,你也别想着敷衍我,张文华知道没人能在我面前说话不算数。” 张文华动了动,嘴角咧开笑意,“杉杉你别答应他,他想对你做什么你就让他做,我不嫌弃你,痛苦早晚都能忘记,等我们渡过了这一关还能一起经营余生。” 光头追过去,从后面抱住她,“跑可解决不了问题妹子!看来你是不想答应我,那我就只能委屈你了。” 话音未落,他一直发胀的脑壳忽然松快了一下,他的目光从裤绳上移开,看见张文华手里攥着一根断掉的石刺,锋利的断茬沾着粘稠的血,他伸手摸向那个松快的地方,原本的包变成一个洞。 还没等说完,他那顽石一样的身体便栽倒了,他吃力抬起粗壮的胳膊,指着张文华,瞪着眼,含混地接着说:“信用……” 张文华丢下石刺,心疼地抱住夏杉杉,“没事了杉杉,一切都结束了,钱还在车里,可以带你去任何地方躲起来,只要你能原谅我,谁也抓不住我。” 张文华追过去,跌倒,爬着追赶,一直到夏杉杉退进死角双腿疯狂地蹬踹他,他按住那双伤痕累累的腿,“杉杉,是我呀,我是文华,是你唯一爱的人,我爱你,早就准备好了求婚戒指,如果不是那个该死的‘碎光’纠缠我,我早就跟你求婚了。我知道,我不应该答应光头出卖你,可那都是没办法的事情,他实际上没能伤害你不是吗?跟我回家吧,好不好?”重要的是真诚吗?我发誓,我一辈子只爱你,从今往后再也不会背叛你。” 张文华声泪俱下,“我不能自首杉杉,自首就没有将来了,跟我走吧好吗?我求你了!求你了……” 看着张文华无助的样子,夏杉杉心中的柔软又被唤醒了,她怔怔地注视着这个她曾经以为会携手一生的人,过往的一幕幕在脑海中不断浮现。 张文华也在创业,但他说起自己的事业时只是说:“我也不知道要做到什么样子才算成功,大概每一天比昨天的自己好一点就可以了吧。”张文华也在努力赚钱,并且有一定的物质基础,但他从来没有物质追求,谈到钱这个话题时,他说:“因为这是一个商业社会,所以钱成了衡量价值的最简单直接的标准,但价值是本质,钱只是一种表现价值的形式,比如那些一幅画可以卖上千万的画家,他动笔画画时追求的一定是艺术价值,那些掌管着商业帝国的企业家,他们创业之初追求的一定是通过商业来实现人生价值,一位出场费上百万的歌手,表面上看是因为名气赋予了他价值,但恰恰相反,本质上是他在音乐方面的价值赋予了他名气,如果非要用赚钱来衡量人生的话,那 我觉得如果一个人能把自己追求的本质价值做到极致,商业社会就会自动把他创造出来的价值转化成钱。” 一方面是自己钟爱的事业,一方面是不可撼动的尊严,她发现在这个世界上想要两者兼顾竟然那么困难。她焦虑,惶恐,抑郁,找不到生活的意义。 那时起她爱上了张文华,她觉得这个平平淡淡的男孩子就像上天派下来的天使,陪伴她成长,为她点亮一盏灯塔,于是当张文华腼腆地问她可不可以在一起时,她飞一样扑进他怀里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顺其自然,他们住到了一起。她是个坦诚的人,告诉张文华自己的恋爱史,张文华说:“我爱你并不是爱好看的皮囊,而是皮囊和灵魂的结合,让你的灵魂变得可爱的正是你过往所有的经历,所以如果以前的事给你带来的是快乐,我就一样喜欢,如果带来的是痛苦,那我希望我能帮你弥补。” 回想这短短的三年时光,他从来没让她分担过什么,只把最开心的事分享给她,痛苦的事都自己咽下去。聚会上,小姐妹们笑话她的包太老气,他就偷偷给她买最好最贵的包,不让她丢脸,而他自己喜欢的手表,他从来只是在专柜里看一看,她攒钱买给他,他感动得泪眼汪汪,晚上都要戴着睡觉。 回想着过往的种种美好,再看此刻他狼狈不堪的样子,夏杉杉的心碎了,她觉得这个世界太不公平,对她,对张文华,都不公平,可是事已至此,已经没有挽回的办法了吧? 张文华抬起脸,满眼开心,“所以你答应嫁给我了是吗?快点说你答应我了,我做这么多事,就是为了安静下来向你求婚。” 张文华的双眼突然布满血丝,伸手掐住她的脖子,“你给我清醒一点!自首我就得死,你想让我去死吗?我杀死他们都是为了跟你过上平静的生活,给你一个家,到头来你就这么辜负我?” 泪水滂沱而下,看着那陌生的眼神,她绝望地摇着头,“文华,我喘不过气,你要连我也一起杀死吗?” 夏杉杉看不到希望了,她知道眼前这个人不再是张文华,而是一个魔鬼,她闭上眼睛,“我不会……嫁给你……你不是我认识的张文华……” 发电机不知何时耗尽了燃料,自发熄灭,洞内的灯也灭了,洞外风雨业已远去,夜空洒下微光,凉爽的风吹过玉米地,如潮水一样“唰唰”作响,雨滴斜斜地从洞檐飞进洞内,落在张文华脑门上。 天快亮了,他呆定定地坐了一会儿,好像方才想起发生什么,发疯一样跑出洞口,呼喊夏杉杉的名字。 他明白,她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殚精竭虑想跟她拥有美好生活,现在却永远失去了她,他真是个糟糕透顶的人。 他如同一具行尸走肉在洞中游荡,把所有尸体拖到挖掘机下面摆成一堆,浇上燃油,又从一具尸体的兜里翻出打火机丢在上面,大火瞬间照亮阎王洞,残缺的石像在“阎罗王”的俯视下疯狂舞蹈。 他的心和这个山洞一样空空荡荡,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做,也不知道为什么此刻连一点心痛或者恐惧都没有了,更不知道烧完他们要去干什么,他觉得一切都很不真实,像是一场可怕的噩梦,醒来后自己还在床上,身边留着夏杉杉的余温。 提示音在洞口外响起,他甩头望去,看见一个身影仓惶跑进物资堆,钻进玉米地,他急忙追上去,随着前方的呼吸声穿过玉米地又跑上山间的小路,直到天边泛起晨曦,他已身处大山深处。 他疲累地跪在地上,朝四周癫狂嚎叫,但反馈给他的只有大山空寂的回响。 李萱源的尸体被一条流浪狗从土里刨了出去,流浪狗刚要张嘴撕咬,被一块石头砸中,悻悻地走了,一个身穿肮脏白衣的老太婆怯生生地走过来,把手探向她的鼻子,发现她还有一口气,便把她背到了一个隐蔽的洞穴内。 喝到一半,老太婆背着一捆绿叶回来了,高兴得手舞足蹈。老太婆不会说话,空荡荡的嘴里只发出“啊啊”的叫声。 她跟老太婆在山里生活了一段时间,那段时间脑袋后面一直特别特别疼,等到这疼不那么剧烈了,她就每天跟老太婆去捡垃圾,回来后废物利用,实在用不上 的就挂起来当装饰,有时候路上会遇见人,有人给他们吃的,有人取笑她们。 后来一次出去,老太婆忽然倒在路上不动了,她背着老太婆回家却迷了路,只能继续走,一直到老太婆发臭,她挖了一个坑把老太婆埋起来,接着走。 忽然一天,她发现自己走进了一个人很多的地方,到处都亮着灯,房子一个一个摞在一起,很高很高,路上都是车,路边有很多绿色的桶,桶里藏着各种各样的好吃的。 收拾好了以后,女孩带着她坐上一辆车,一个男的开着车带她走了很远的路,路边的景色让她觉得很熟悉,可是想不起来,一想头就疼得要命,一想就忍不住“哇哇”乱叫。 在这个家里,又有很多人来看她,大家都哭,哭完就吵架,她觉得大家吵架是因为她,她不想让别人吵架,所以趁着人不在家走了几次,每一次都有住在旁边的人又怕又关心地跟着她,像赶猪一样把她赶回家,有一次老头子因为她走而生气,用小藤条打她,她“哇哩哇啦”地说她错了,却喊出了一声“爸爸”“妈妈”,她好像忽然知道了老头子是她的爸爸,老太婆是她的妈妈,老头子愣了,老太婆也愣了,之后他们三个人抱在一起哭,以后老头子再也没打过她,只是她的脚上多了一条铁链。 很快,一个不太漂亮的老实女孩来找她,她听懂那个女孩想要带她去一个地方,爸爸妈妈也同意了,然后他们坐了很久的车,在一个房子摞得更高、车子更多的地方看见一个又高又帅的男的,他们仨去了一个白色的地方,看见很多穿着白色衣服的人,把她塞进各种各样奇怪的东西里,他们管那叫检查,检查之后,一个穿白衣服的老头说了很多话,对着她摇头,最后给他们很多装着小丸子的纸盒子。 最后一天,男的和女孩带她出去,给她买了漂亮的裙子和踩上去很软的鞋,领着她爬了一座很高很高的山,一直到天黑才又回到摞着的房子里。 在所有玩具中,她最喜欢一个方方正正的小玩意儿,里面有很多小图案,点进去就能看见不同的东西,有一个图案里面藏着很多很多的人,做着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有时候她能看懂,他们都在努力地让她笑,她就配合着大笑。 那天夜里,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从一座石头楼上掉下去,石头楼一点都不高,但她很久很久都没落地,她穿过了云朵,穿过了大雨,穿过烈日骄阳,穿过满天繁星,地面上冰雪融化,嫩绿的草从土壤中钻出来,迅速长高又迅速变黄,大地变得五颜六色,然后天气变冷了,大雪重新把土地覆盖,如此周而复始……最后,在那些绿草重新染绿大地时,她重重撞在地面上,疼醒了。,走到镜子前,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看见她不再认识的李萱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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