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人,他自然见过,甚至见过很多,但亲眼看着一个人像山城烤鱼一样被“大卸八块”,确实有点挑战他的底线。
喉结耸动了几下,孙仁义小声向左重提出了请求:“左长官,我晓得必须做解剖才能分得清他们是啥子时候死的。
能不能劳烦您让这位……先生缝合一下,尸首都不得全,我的弟兄就到不了阴曹地┴府,也没得办法投胎做人。”
这是很合理的要求,左重没有拒绝的理由,脑袋轻点算是答应了对方,然后冲着归有光大喊一声询问情况。
“看完了吗?”
随着喊声,原本蹲在地上的归有光站起身子,表情严肃的来到他的身边,压低声音讲出自己的推测。
“副座,这绝不是江湖仇杀,而且凶手跟死者一定认识,甚至是同门。”
“不可能!”
一旁偷听的孙仁义忍不住了,大声反驳:“长官,孙某在江湖上打拼了几十年,是不是仇杀还是能分清的。
尸体上这么多伤痕,又有多处致命伤口,显然凶手是为了发泄怒火,否则没必要这么做,搞得到处是血。
我的手下更不可能杀自己人,残杀同门、背弃祖先都是袍哥的大忌,谁敢犯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等着三刀六洞。”
三刀六洞,一种帮┴派规矩,如果有人做了不可挽回的错事,便要用利刃在身体上对穿三个窟窿以示惩戒。
罪行严重的,捅胸膛位置,三刀下去有死无生,如果不严重,会选择非要害位置下手,比如大腿或者手。
在孙仁义想来,文仁堂没人敢犯这种大错,不仅自己要死,连家人也要受连累,在当地永远抬不起头。
但左重不相信光靠一条刑罚就能杜绝自相残杀或者卖┴国,国法和军纪更严,果军还不是整师整团的投降。
人性是很难经得起考验的,钞票、地位、美色都会让一个人放弃以往坚守的东西,所以他只是问了两个字。
“证据?”
“当然有,副座您请。”
归有光带领左重来到一具尸体旁边,指着伤口道:“这些伤口看上去很凌乱,其实凶手选择的位置非常准确。
每一处致命伤口都恰到好处地刺中内脏,没有丝毫偏差,这需要极度专业的训练,普通人肯定做不到这点。
就算帮派中有人能做到,杀几个底层袍哥,一次性出动6个这样的高手,这种可能性微乎其微,基本不可能。
我认为,凶手是拥有情报背景的行动高手,他们为了掩人耳目制造了多余的伤口,却忘记了掩饰行动刁惯。”
解释完第一点,他又指着地上那几排小旗:“至于我为什么说凶手跟死者们认识,答桉就在这些行动轨迹上。
从脚印可以看出,双方行走时非常近,突破了正常人际交往中的安全距离,这说明他们之间的关系很密切。
加之现场如此偏僻,若不是可以相信的人,一帮常年在刀口上舔血的袍哥,不可能放心跟着凶手到小巷里。
同时正因为没有戒备,几位死者遇到近在迟尺的偷袭根本来不及抵抗,故而打斗痕迹很少且尸体都在一起。
由此可知,凶手就算不是文仁堂成员,也一定跟文仁堂有某种联系,通过这点和目击者口供定能找到凶手。”
归有光信心十足的结束了这段对话,挺着胸膛等待着表扬,通过痕迹推导出这么多线索,确实很不容易。
孙仁义听完则张大嘴巴,敢情自己还是被日本人给杀鸡儆猴了,可凶手到底是谁,一时间他脑袋有些混乱。
要是日谍真藏身在文仁堂,那意味着堂口的成员随时都有可能被人捅上几刀,包括他这个掌旗在内。
想到这,老江湖孙仁义不澹定了,将求助目光投向了左重,这个麻烦是军统惹来的,对方必须负责。
左重瞥了对方一眼,又对归有光颔首表示满意,事实上看到现场的第一眼,他就有了类似的推测。
只是那个活口真的能帮他们找到日谍吗,不好说,他沉默了一会,温言安慰起惊慌失措的孙仁义。
“孙掌柜不必担心,军统会保护好你和你家人,你们会很安全,现在最重要的是让那个活着的目击者开口。
这样,现场勘察结束我会让手下最优秀的医生去医馆负责救治,一旦目击者醒来,我们便能知道凶手身份。
不过你要注意一点,现场的发现,你不能告诉任何人,也不要与目击者交流,一切交给我们,听明白了吗?”
“明白。”
孙仁义望着冷峻的左重,连忙保证自己会保密,他巴不得不管这事,反正不管凶手能否找到,他要给死者家属的安家费一分少不了。
得到了肯定的回复,左重命令小特务看好现场,叫上古琦、归有光、凌三坪走到海棠溪码头。
注视着滚滚向东的江水,左重环抱胳膊皱起眉头,仔细思考着今天发生的事情,总觉得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是什么呢?
他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中,见副局长不说话,其他三人也不多言站在不远处等待,直到夜幕降临。
发觉四周逐渐变暗的左重回过神,决定回指挥部再做打算,可在抬脚的瞬间突然闻到一丝古怪的气味。
好奇之下他低头闻了半天,终于确定气味来自于自己的衣服,抬起头的一刹那,一道灵光在他脑中闪过。
原来如此……
望着身上的黑色┴中山装,左重似是想明白了什么,大步走到手下们身边,在江水的奔涌声中跟古琦三人窃窃私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