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铁停靠汇泽南站,十分钟。 他瘫在座椅里静默三秒,又往前坐直了些,耳机扔桌上,边拧矿泉水瓶边问:「还要多久?」 陈竹刚好过来拿零食,从许承洲的书包里翻出袋猪肉脯,她递了递,「你俩吃不吃?」 陆星延没吱声,只推推包装袋,高冷男神的逼装得十分到位。 不是节假日,高铁还算安静,新上车的旅客放好行李,箱轮轱辘声消失,前座男人大约转醒,鼾声也一起消失了。 他昨晚没睡好,困得很,可这少爷病犯起来不分时间地点场合,凭他怎么困,坐在车上也睡不着。 他能听到许承洲压低声音碎碎念,能听到车门关闭,还能听到静音万向轮与地面摩擦发出轻微声响,由远及近。 沈星若第一次坐高铁出远门,临了才知道汇泽南站不支持刷身份证入站,回头排队取票耗费不少时间,好在卡点赶上了车。 沈星若再次对票确认—— 可她的位置上,已经坐了个中年男人。 男人没动,眼皮子也没掀,啤酒肚挺挺的,靠在椅背上,嘴巴微张,鼻毛从鼻孔里冒出一截,脑袋上的头髮一绺一绺,油光发亮。 像含了冰片,沈星若的声音有些凉。 啤酒肚没有防备,被踹得脑袋一歪。 这么大动静,睡是装不下去了。 回头见沈星若站过道上,一副乖乖学生仔的样子,他不耐,「那边不是还有座位吗,没人你坐下不就行了,小姑娘怎么这么不晓得变通。」 「你这小姑娘怎么回事你……」 沈星若和乘务员简单解释了几句,又主动提出检票。 这乘务员看上去才二十出头,一副没什么社会经验的样子,啤酒肚不把她放在眼里,随口敷衍,「手机买的。」 「手机没电了。」 「不见了啊。」 没过几秒,他忽然拿手肘顶陆星延。 许承洲凑近压低声音,目光却未移动分毫,「你看那女生,是不是特漂亮特有气质?」 早春二月,乍暖还寒,女生穿了件米色落肩高领毛衣,长髮低低扎成一束,背脊很薄,黑色书包有些份量,压得她肩往下沉,整个人显得十分瘦削。 没等他做出评价,许承洲又跃跃欲试道:「欸,我们要不要帮帮她,录视频什么的。」 许承洲抛了个「你懂」的眼神,还想再说点什么,不防前头忽然传来「砰」地一声闷响! 动作干净利落。 沈星若脸上没什么表情,卸下书包扔在横躺的行李箱上,又拿出手机,将摄像头对准啤酒肚,「『中年男子高铁霸座,为老不尊的中式巨婴为何层出不穷?』这标题怎么样?」 「你什么素质,我对你就是什么素质。」 见他有动手迹象,乘务员赶忙挡在沈星若身前,许承洲和另外两个陌生的年轻男人也忙起身拉架。 年轻男人附和,「就是,占座你还有理了啊。」 见他这狼狈样儿,沈星若眼里满是冷淡的嘲讽,摄像头仍对准他,分毫未移。 周围人心里都发出一声「我靠还能这样可真不要脸」的惊叹。 一秒。 三秒。 那瓶喝了三分之一的矿泉水很快向她抛来。 「你走不走?不走大家都别坐了。」 ?! 啤酒肚也如同遭受了什么颠覆三观的重大打击,满脸都写着不可置信,「你这个小杂种……」 ……… 「小美女,到了吗?」 「那你往b出口走,我在这边等你。」 「那当然了,本来你陆叔叔也要来的,可他临时得开个会,走不开。」 陆星延许承洲一行也往b出口走,只是他们人多,难免拖拉。就不干不净的,然后你们知道怎么着吗?我操当时我都惊呆了,那小姐姐一言不合就把水给倒下去了!真倒下去了!」许承洲说得有板有眼绘声绘色,说到激动处,还扒拉着自己外套让人看,「你看我这衣服,看!那水都溅我衣服上了,这会都没干呢!」 「那然后呢?」 「哎陆少爷,你把那五块钱拿出来看看……」 这事也不过许承洲一个人说得起劲,其他人没亲眼见着,也就没什么感觉,更没什么兴趣,你一句我一句地打岔,话题很快转开,聊到了晚上的演唱会。 放寒假,一群人跑海边疯了十来天,因为几个女生要看爱豆林誉的演唱会,才提前赶回来。 没过几秒,陆星延手机上就弹出微信提醒。 照片场景颇为眼熟——女生站在过道上,冷眼看着中年男人被扭送拉离,她背脊很直,站在那,就像一隻漂亮优雅的白孔雀。 「你什么品位。」陆星延轻哂,用手机拍了拍他脑袋。 一行人笑闹了好半天才走到出租车乘坐点,他们人多,打了三辆出租,前面两辆四个四个地坐,最后剩下陆星延和许承洲两人一辆。 许承洲一看就知道有人在撺掇好事,本想往后座钻的动作停下来,又衝陆星延示意,「咱俩换换,我坐前面。」 许承洲简直服了,跟着上了车,从后面扯下陆星延耳机,纳闷道:「这都回来了,你到底行不行啊?今晚演唱会再不把握机会,我看你再单身三十年都活该吧你。」 许承洲还在逼逼叨叨,陆星延听烦了,抬眼觑他,「你能不能闭嘴?」 陆星延不知道在想什么,陈竹问了他两句,他回应得都很敷衍,而且很快又戴上耳机,继续玩游戏。 许承洲:「谁知道,他那鬼见鬼嫌的脾气你又不是今天才见识。」 陆星延将音量调到最大,心里无端升起一股燥郁。 半天没等到回信,他又百无聊赖地点进许承洲的聊天界面,打开那张照片。 画面定格了女生面部轮廓的四分之三,浸润在窗外投射进来的黄昏光影里,半明半昧。 陆星延看了一会,随手按下保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