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抱她都已然成为习惯,叹气的同时已经伸手。
“谁都没你能折腾。”无论是曹家还是夏侯家,曹操都没见过如此的孩童。
曹穗当做没听见。
她正儿八经地仰着脑袋,直入主题,“阿父,你和我说说,阿母在担心什么?”
曹操突然沉默下来,曹穗也不着急,慢慢地等待着,就在她准备开启第二轮询问时,曹操开口了。
“阿父今日接到消息,陛下以讨张角有功,封中常侍张然等十二人为列侯。”
曹穗:……
虽然这种行为足够让她在心里骂一句狗皇帝,但可能是被皇帝的一些举动暴击得多了,她甚至觉得还在可接受范围之内。
他愿意封侯就封侯,只要不动其它歪脑筋。
曹穗说话十分直白,“阿父,陛下他都明码标价地卖官了,又不是第一天才知道,没必要难过吧。”
显然这种事不足以让丁氏都担心起来。
曹操苦笑,连他六岁的女儿都把天子卖官当成家常便饭,可见天子在天下人心中的荒唐。
“今年二月,陛下征亩税,运木材石料,许多官员皆征发民力,搜刮民脂民膏。新授官职需去西园交钱,这笔钱官员交给陛下,转过身到任便从百姓身上拿回来。”
曹穗没打扰他说话,只是静静地听着。
“河内郡司马直素有清名,正直新除官,被诏时以‘父母官反剥削百姓,不忍也推辞,到孟津上书后吞药自杀,陛下因此暂时停止修建宫殿。”
曹穗不认识司马直,但后续发展她知道啊,该修的还是在修。
曹穗轻轻地说:“阿父,在其位,谋其职,负其责,尽其事。”
领着臣子的名操着天下的心,只会陷入无尽的自我消耗中。
曹操到这时候还能笑着抽空夸她一句,“我儿和学师没白学,都学到卫灵公篇了。”
曹穗很想拍开他的手,转移话题太生硬了。
她绷着小脸,力图让曹操看清楚她不是好糊弄的三岁小孩。
“还有呢?”
曹穗不觉得这些会让曹操情绪沉寂下来,更何况,这些事都早已发生,真要因为此时呕心,发作得稍微晚了些。
曹操的手在曹穗脑袋上不自主地摩挲,对上她的眼神,明白不讲清楚她显然不会罢休。
或许是因为曹穗清澈稚嫩眼神中的执拗,又或者是曹操确实需要一个能说话的人,他缓缓地开口。
“阿父的一个好友,他死了。”
曹穗瞳孔都忍不住紧缩一下,她没想到开口就是一个人的生死,哪怕她并不认识陈耽。
第一句话开口了,后面的好像就顺畅许多。
“三年前陛下令公卿察举刺史、守相之中害民的蛀虫,当时太尉、司空皆看宦官脸色行事,对于宦官子弟宾客收取贿赂、为害百姓之人不敢过问,却上报了二十六个地处偏远小郡、清廉惠政的官员。有人来京师申诉,陈耽与当时是议郎的阿父上书。”
曹操自嘲地笑笑,“这事是我沾了光,出力的自然是陈耽,他位列三公,素来清正。”
曹穗严肃着脸,认真道:“阿父别如此妄自菲薄,此事阿父和那位陈世父都了不起。”
怎么能以官位高低来论呢?
曹操看着她小小年纪却一副认真严肃的模样,心里终究是受用的。
“好好好,阿父知道。”曹操说话时都带着一股怀念,“陈耽言辞忠切,丝毫不惧中常侍等人,直言此番察举不过是‘放鸱枭而囚鸾凤。陛下听进去了,因此责备许?砗驼偶茫?菇?晃芟莸娜巳?堪菸?槔伞!
曹穗知道张让是谁,毕竟之前曹操就骂过他是蛊惑皇帝的小人。
她担忧道:“所以陈世父被他们记恨了?”
可终究是位列三公的人物,宦官的权势大到如此地步吗?
曹穗有被这个事实震惊到。
曹操点点头,“是啊,当初上书的人不少,但陈耽位列司徒,自然被张让等人记恨。”
曹穗心里已经猜到了叫她阿父伤心的原因。
曹操不等她问已然说出来,“陈耽与谏议大夫刘陶因直议被下狱,二人皆死于狱中。”
屋子里安静得连两人的呼吸声都听不见,只剩下烛火燃烧时的噼啪声。
曹穗明明都猜到了,可在阿父平静说出口的一瞬间眼睛一酸,垂下头时一滴泪毫无阻碍地滴在衣裳上。
曹操听到她小小的抽泣声才看到她小小的一个人低着头,小身子都在微微地抽动,将她的小脸捧起来,就看到通红的眼睛和咬着嘴不出声的倔强难过模样。
曹操又心酸又无奈,“你难过什么?”
曹穗吸了吸鼻子,一松开唇就能听到抽泣声,稚嫩的声音中带着明显的难过和心疼,“我就是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