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好人会长命百岁。
这是阿爹教他的道理。
李岁原是不信的,他们一家虽不算什么大善人,但也绝没做过恶事,为何就沦落成这般。
但今日,他想信一回。
他认认真真的给撄宁系好百索,垂着头抽了抽鼻子,飞速道:“我回家了,一路平安。”
说完不等撄宁反应过来,便一溜烟的下了楼,跑进了人群中看不见踪影了。
撄宁小小的叹了口气。直到此刻,她才切实生出要离开泸州的实感。
在泸州的这段日子,虽然危机四伏状况百出,但也自由自在。
她可以不用顾忌旁人脸色,满大街的闲逛,不用讲那些劳什子的规矩,出行都能坐轿,不轻易抛头漏面,每隔段时间还要进宫听一番教诲。晃了晃手腕。比起在燕京过金银堆砌起来的日子,她情愿在泸溪当个小穷光蛋。
想到这儿,撄宁晃了晃手腕上的百索,意兴阑珊的从油纸包里拿出枚鲜花饼。
虽没大有心情,但食欲很快恢复了。
恰在这时,戏台前传来一阵叫好声。
撄宁靠着栏杆,抻着脖子往下看,奈何她坐在三楼戏台正上的位置,只能看到人黑压压的头顶。
她素来不爱看戏,戏台上咿咿呀呀的唱词也委实无法欣赏,但眼看着自己要回京了,往日不爱看的热闹也成了稀奇景儿。撄宁拍拍手上的糕点渣。拎着油纸包下楼往人堆里扎。
没成想,撄宁来凑热闹不要紧,可这一凑热闹碰上了熟人。
还是位有些尴尬的熟人。
只有几日不见,徐彦珩却瘦得明显,清隽的面庞上两颊微微凹陷。
他沉默如松,立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格外显眼。
撄宁不知该如何面对她这位既陌生又熟悉的“兄长”,两人幼时也有亲密无间的时候。她大哥性子古板,差的年龄也大,二哥小时候不爱理她这只跟屁虫,只有徐彦珩,愿意带她出门玩儿。
徐彦珩在姜家家塾求学,每日来都会给撄宁捎点零嘴,麦芽糖、驴打滚、杏仁糕。
撄宁自然也最爱找他这个哥哥。
但随着年龄愈长,徐彦珩待撄宁的态度不再似幼时热络,两人见面的的时候也在不知不觉间减少了。
男女之防,在所难免。
但撄宁不懂这些,也懒得理会这些“规矩”。
家塾下学后,她拦在了徐彦珩回府的必经之路上,直愣愣的梗着脖子问人家:“徐哥哥是讨厌撄宁了吗?所以才要躲着我走。”
少年人哪里见过这般架势,徐彦珩讷讷半天,也只红着脸挤出一句“没有”,讲不明白原因。
撄宁虽然心宽,也不是爱用热脸贴人冷屁股的性子,她权当徐彦珩那句“没有”是客套话,也不再缠着他。
后来,她被接回燕京,斩断了最后的联系。
凭撄宁的粗脑筋,自然意识不到少年情愫有口难言,她只可惜自己少了个玩伴。
眼下在返京的前一天相遇,不说两句实在不合适。
撄宁抿了抿嘴,眼神左顾右盼,又从油纸包里摸出块鲜花饼,一副很忙的模样。
徐彦珩的目光静静落在她身上,撄宁只能强忍尴尬把这出独角戏继续演下去,她掂了掂脚看向戏台。
“这是唱了出什么呀?”
她没有唤人,徐彦珩却自然地接道:“霸王别姬。”
“哦哦……”撄宁点头如蒜捣,往嘴里填吃食的速度更快了些。
堵住嘴就不用说话了。
也不知道那尊活阎王回府没有,发现她偷溜出来会不会生气。
撄宁脑袋里闪过一堆乱七八糟的念头,却被身旁人的一句话打断了。
“抱歉,盐场之事,我不是有意相瞒,只是担心……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唐突了。”
徐彦珩声音极轻,淹没在喝彩声中,撄宁却听得格外清楚,她摸了摸耳朵,有些痛恨自己灵光的耳朵。
她虽然在这事上别扭过一下,但只是想不通徐彦珩在盐场的目的,他解释过自己就明白了,从没有怪他的意思。于是撄宁认真的摇了摇头,圆眼睛里满是真诚:“没什么呀,你信不过我们很正常。换作是我,大约也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她撄小宁才不是黑芝麻汤圆那般斤斤计较的人!
撄宁无声地挺起小胸脯,深觉自己此刻比晋王殿下强了不止一点半点。
她这厢正暗暗自得,完全没意识到她和宋谏之在一条船上待久了,那句“我们”有多自然。
徐彦珩没有接话。
他扯起嘴角,露出一个苦笑。
撄宁瞥一眼他的脸色,含泪揽下安慰人的活儿,结结巴巴道:“我说真的。换成旁人,不外乎各扫门前雪,你……你甘愿为他人冒着性命风险……”
哼哧了半天,还没说明白,她只能干巴巴的补充道:“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戏台上正唱到“宽心饮酒宝帐坐”,扮虞姬的旦角盈盈一拜,起身脚步轻快的行至鼓边,手腕翻转间,两柄宝剑拿到了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