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或坐或站的车厢行进之间,最明朗是窗外飞速掠过的风景。 时值八月末,暑热毒辣难耐,他虽轻装出行,可提着两袋换洗衣物与简易行李,仍叫他浑身散发着热气,像要被这炎炎日头晒化,火车上的空调亦无半分帮衬,步临飞背後已是汗涔涔,想着一会下车提着包裹肯定寸步难行,他提前给父母打了电话。 这通电话是步临飞的母亲接的,她的声音透着嘱咐与关怀:「好,我等你电话。你祖父那边房子是空的,可能需要整理一下,我们也很久没过去,不晓得屋子状况怎麽样……你提前搬过去也好,记得把屋子收拾得舒服、好住,有需要都可以打电话回来。」 他此行是为大学做准备——步临飞考上外县市的一所学校,从偏乡走进都市,有些东西都要事先打点;住所据说是祖父留下的一套房子,目前归他父母所有,妈妈也是在他大学的通知下来後才想起有这麽间房子能用,离学校也近,索x腾让他用。至於交通,他选在八月下旬搬家,便是预留充裕的时间能去了解都市习x。 足底跨越踏板与月台,间隙下有涌动的风和cha0热,别过一方视野有限的车厢,迎接他的是晚夏骄yan——这是他初次踏足的城市,所见所闻,一切光亮如新,处处有趣。 房龄几十载,那幢透天难免有斑驳的岁月遗痕。屋内更不必说,当步临飞迈入「新家」的第一步,他便因一gu脑喷薄出的cha0sh、陈旧的气味而怔住,si物发绒发灰,他的入住则携了外头的氧,两者气息交融。 就在这时,他余光瞥见墙上有只身t细长的大蜘蛛,看似脆弱易折,移动起来却健步如飞。不知是不是听到他发出的动静,蜘蛛倏然垂直爬下,沿着地板朝他接近,若以人为喻,简直就像是个巴头探脑的家伙在看气味陌生的新人。 蜘蛛在原地待了会,似是听懂了步临飞的话,又转头攀上墙壁,不再走动。 再睁眼,还是被旁边yan台洒来的光唤醒。 步临飞被煦yan刺了眼,感觉身上暖意流窜,均匀地受光洗礼,他用肘支起自己。 尚未熟稔的环境,没有时间的参照物,他下意识地拿起手机,扭过头想翻背包——又与蜘蛛大眼瞪小眼。 「……你是昨天那只吧,现在是携家带眷来看我?」步临飞叹了口气,也不赶牠们了,自己退後了些。 早晨八点,他扒着发,忆起昨日并未洗漱,连浴室在哪里都要再0索。 他被这俩小家伙引住目光,於是视线游移皆跟着牠们。 牠们一溜烟地进了扇yu阖未阖之门。 昨晚有风,但不过盛,门不至於被吹开。可他刚至时扫过一眼,那样密闭、尘封已久的气味不会是门户大敞有的味道。 随後,他做了个决定。 把最少得住四年的屋子扫除乾净,届时再出去转转,t会城市风情。 蜘蛛不知所踪。 他卷袖下手,实在是屋内灰尘厚重,他想着一切待他整理完後再说不迟。 祖父的辈分摆在此,他双眼所绘的定点,那种陈年泛了h的旧书册气味溢出,流进他鼻下,自嗅觉便觉印象深刻。 抹布一来一回,带走被时光尘封的晦暗,又牵出被注入新血的整洁与鲜活。 祖父老宅藏书众多,可正因书籍繁多显得参差,步临飞细细看去,倘如将部分书册并列排得整齐,倒能空出一些位置为他所用。心随意动,他起身挪移它们,轻拿轻放。 一个未留神的片刻,脚边传来沉闷的动静。步临飞再手快都没捞着,只好认命地蹲下去捡。 步临飞伸手去碰,指尖相触的那瞬他心中有些微妙的预感。 一月十四日 镇上的树碧青中 二月九日 此处不以皮相论定,阡萩同我说那看着像小孩儿的面具摊主该有百来岁,这叫人如何能信呢。 二月十五日 沪水路遥,我得想想该准备什麽上路。 每每书写至末,那样苍劲笔迹署名:步正渊。这是步临飞祖父的名字。 窥探他人私隐本就冒犯,他平日忌讳着,可不知怎地,步临飞被祖父这冒险日志一般的手札给x1引,不自觉想看得更多。 再下一页,夹着张相片。 他记得步正渊的模样,端正、清隽,泰山崩於前而se不变。他也时常笑,并不严肃,看着自然洒脱。 靠着大树的那位是个眉眼俊秀的少年,瞧上去十五六岁,素净的白衣黑k。坐在地上的则是年近迟暮的老者,烟青se长袍,透视的目光投往镜头,满眼皆沧桑。 不对。 如果不是他眼花,那就是他真正看见——像萤火光芒升起,相片中树叶末梢被yan光染了金尖,一滴一点,引人入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