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无奈的一摊手,而后把头顶的那面乌纱幞头取了下来,苦笑一声:“敬相,下官着实是没有亲自掺和,但也确实是知情不报不假,这是下官的错。可下官不这么做,又该如何?大梁财政几头高,陛下又要施展仁政、减免赋税,一年收的税不够的,国库四面漏风,下官这个户部尚书不揪着这点钱,还能去哪里淘金?”
“一码归一码!”敬翔面色肃穆,并未因为张文蔚的叫苦就心慈手软,反而肃色更重:“国库艰难,我们如何不能想办法?难道大梁朝能靠一个球市子支撑不成?或以为这点伎俩就能把这三成利保住?你以为斗的是鬼王,其实斗的是鬼王和冥帝!”
“愚不可及。”敬翔冷声道:“别在这惺惺作态,沾了祸事就想辞官,还没到这个时候!你即刻遣人去告知牛存节那几人,趁着事情还未愈演愈烈,让他们赶快收手还来得及!别自作聪明把冠军侯的心血付之东流,不管淮河一事是不是鬼王在背后,都不是我们能管的,要管也是陛下。”
说罢,他径直戴上一旁的乌纱幞头大步向外:“抓紧去办,老夫进宫面见陛下,趁早把这件事一五一十的说清楚,尚能避免一些不必要的祸端。”
张文蔚讷讷起身,其实他今日来崇政院把这个话题摊开,本也是因为心绪难安,但当局者迷,唯有经敬翔挑明才能看清其中的道道。
且说到底,他未尝没有在事发前想拉敬翔分摊麻烦的想法,而敬翔也显然看出来了,但怒气之下,却依旧扛了下来,匆匆进宫去见朱温。
若说满朝文武,极力想要维护政局安稳的,也确实唯有敬翔。
张文蔚正是借用了这一点,才敢如实相告,毕竟他和那些将门不一样,参不参与这其中,他这个户部尚书都难免会被拖下去,这是局势逼迫,朱温交给他的差遣就是把这个朝廷的钱袋子运转得当,干好了就是当红宠臣,干不好就必然会在朝夕间被一撸到底。
看起来风光,那也只是看起来而已。
所以萧砚在以汇通票行为由,把户部也拉入球市子后,便让张文蔚天然的站在了萧砚的一方,只要球市子的利润稳定流入户部,莫说是什么汇通票行了,只要是萧砚提的要求,张文蔚都是尽可能的一路绿灯。
至于所谓对鬼王设的局,那才真是意料之外了。
…………
汴京,均王府。
在某处密室之内,朱友贞一边咬着指甲来回走动,一边不住的朝着门口去看,难掩急躁气息。
许久,室门被人推开,崔钰略弯着腰走了进来。
“如何说!”朱友贞匆匆上前,双目有些赤红,攥住了崔钰的衣衫。
崔钰面色并不好看,有些沉重的点头:“殿下,淮南那边确实是背弃了您,咱们的人一个都没回来,料想都被朱瑾杀了……卑职着实不知具体内情有没有被朱瑾透露给萧砚。至于城内针对鬼王的风言风语,尚不知是不是室门障眼法,怕就怕萧砚掌握了什么东西,打算在出其不意间给殿下您来一刀。”
“该死!该死!”
朱友贞勃然大怒,一边来回走,一边怒气出声:“朱瑾那个狗杂种,焉能收钱不办事?本王的五万贯定金都给了,不过只是让这个狗杂种替本王出口气……”
崔钰躬身立在旁边,这会闻言,便忍不住出声:“殿下,这事您该和卑职商议一二的……”
“商议?”
朱友贞目光阴沉,若是按照以往的习惯,早就把崔钰踩在地上打骂一番了,但心里明白这个关头不好再节外生枝,便只是脸色难看道:“本王不过是想让萧砚明白,本王的忍耐度是有限的,让这厮好好掂量掂量要不要老实办事,谁知朱瑾这个王八蛋这般不讲信用!你不是说此人最重信用义气?”
崔钰心下也是恼怒,他是给朱友贞说过,那淮南朱瑾重信用义气,可朱友贞这个蠢货也不好好想想,人家那信用能用在朱温的儿子身上?
他心下想归想,面上却不敢显露半分,只是低声道:“事到如今,殿下该想的,是如何善后才是……”
“本王要是知道,要你何用!?”朱友贞继续下意识咬着指甲,显得格外急躁。
崔钰眸中闪过一丝冷意:“殿下何不浑水摸鱼?”
“怎么说?”见其有了主意,朱友贞立即精神一振,毕竟在他麾下所有人中,脑子好用的不少,但脑子好用又能做脏事的,却也只有崔钰。
“城中流言既然都是冲着鬼王去的,殿下何不把这桩事坐实,再丢一个人出去背锅,所谓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只要有人把这口锅接住,改变了流言风向,朝野上下自然会转移视线。”
“什么意思?”朱友贞不耐发问。
“就是遣一人去把流言宣扬的更广,最后在事情最烈的时候,把此人推出去顶替,届时不管是风口浪尖的鬼王,还是朝堂之上,定然会把这件事尽数压在这个替罪羊身上,如此一来,就算事后萧砚再想使什么手段,也不过了了。”
崔钰语气平静,继续道:“且此人,最好在身份上能够引人瞩目,在话题上,也有一些吸引性。”
朱友贞咬着指甲追问:“何人为好?”
崔钰语气一顿,而后才尽可能的平静出声:“殿下,不是怀疑钟小葵和那萧砚在暗中有些勾当嘛……”
朱友贞略略一愣,进而蹙眉思索。
崔钰眸中冷意一闪而过,语序中带了抹不易察觉的迫不及待:“玄冥教钟小葵,早年失踪,知晓其伴在殿下身侧的人寥寥无几,是最好的替罪羊,若是有人揭穿,也可往玄冥教上靠。天下皆知,殿下与玄冥教基本毫无干联,如此一来,岂不正好摘个干净?
不但如此,还能彻底排除钟小葵和萧砚勾连的隐患,甚至于殿下后面若是不忍,也方便使手段将她换出来,正是一箭双雕之举……”
朱友贞缓缓思索,来回走动,脸色在密室中晦暗不明,片刻后,才低声发笑。
“有理、有理!”
(本章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