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知道,这两处营盘,已是最近卢龙军大营的了。
耶律阿保机一手持着宽长阔刀,一手持着一掠来的长刃,竟是完全不执缰,领着自己的心腹死士在骑阵中来回冲撞,浑身已被鲜血染红。这来拦擒杀他的一营卢龙军骑兵,没有一人的武力在他之上,加之他四面又紧紧被部下护卫着,来往冲杀下,早已不知杀了不少人。
这会,他一刀径直劈进一卢龙军骑卒的腰腹,那掠来的长刃却被卡住抽动不得,他便索性弃了长刃,进而大笑一声,手中宽长阔刀荡开几柄刺来的长矛,最后趋马撞开两骑,长臂一揽,竟将对面冲来的一骑径直从马背上拔起。
而后,他大喝一声,手中发力,将那慌乱的卢龙军骑卒腾空举起,进而狠狠砸下。
须臾,那被砸落在地面的骑卒就被无数马蹄踏过,连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
而耶律阿保机本人在做出这一番神勇表现后,只是顺手就拎起这骑卒手中的长矛,然后将自己那柄阔刀插进马背旁的鞍鞯上,就再次持矛冲杀起来。
这时,远处忽地传来了呼喊声。
“田都指挥使奉燕王军令亲临,诸军镇静,再乱者,杀无赦!”
这一暴喝声下,便就是无数马蹄声隆隆响起。
耶律阿保机生的高大,他在马背上直腰一望,便能在火光中看见几大团骑兵涌出卢龙军大营,分成几部穿行在已然崩溃的人潮中,而这几大团骑兵在不断斩杀了无数乱兵后,轻易就将人潮分割成了几块,这些骑兵便贴着人潮策马狂奔,不断格杀闹腾的最厉害的部分。
“终究是出来了。”
耶律阿保机豪爽大笑,进而一夹马腹,手中长矛挥舞成风,荡开无数向他冲杀来的骑卒,竟是轻而易举的直直从骑阵中闯出。
不过,此时还跟在他身后的漠北骑士,已然只剩下了十人上下,且都是气喘吁吁,显然是耗费气力甚多。
阿保机却不管不顾,狂笑一声,大声道:“发出信号,让箫敌鲁和耶律曷鲁领人来与本王汇合!”
傍在他身侧的一个护卫便从怀中取出一支信号筒,举天一拉。
阿保机复又大笑,看也不看那冲天炸起的信号弹,一拨缰绳,瞥了一眼那出来后凭借数千之众反复在人潮中冲杀,已让好几千崩溃的燕军脱离人潮不再乱窜的大团骑兵,冷笑一声,拍马便走,同时一边疾驰,一边口中大喝出声。
“南面萧砚,已杀溃十万幽州燕军,凡燕军所部,皆无幸免!”
他才不管到底是不是这样,反正他只管喊便是。且不止是他,跟随在他身后的一众护卫乃至外部不断向他汇合而来的大部漠北骑兵也纷纷用撇脚的汉话复述大喊。
远处的卢龙军骑兵大队当中,田道成的眼睛赤红,举刀一指阿保机的方向:“来两营人马,随本将迎战来敌,万不可让此辈牵引溃军!”
周围应喏声无数,顷刻便有千骑分出大队,随着田道成狠狠撞上从外围杀进来的漠北骑兵。
然而,就算田道成已经最快的出兵弹压营啸,仍有一部分人潮涌近了卢龙军大营。
大营下,且深且宽的壕沟已被不断推攘向前的人潮填满尸体,飞箭如雨,只是倾下。
但在这不分地狱人间的混乱中,却有一批穿着铁甲,头戴铁盔的几百人骑着马分成几个小股,遥遥缀在远处。
他们腰挎长刀,马背上也载着长刀,身形矮壮,铁盔下的鬓角光秃秃的,似乎没有头发。
一身形高壮的大汉看向一旁的矮壮汉子,道:“兄长,该如何行事?”
被其唤作兄长的完颜阿谷乃却只是摇头,嘟囔着:“不成、不成……”
那大汉也不着急,只管在一旁等待。
而完颜阿谷乃也格外冷静,他一双小眼睛不住的在四面扫视,然后在某一刻看向了更远处。
“寻到了……”
他咧嘴一笑,招来旁边那大汉,细心吩咐了几句。
进而,那几个小股骑队便在人潮左右来回策动,不断劈砍着流民百姓,趋动人潮向着西面的左营而去。
但卢龙军大营中马上就做出了应对之策,一侧营门稍稍打开,然后涌出一营顶盔贯甲的步卒,很显然要围堵这股欲向左营溃去的人潮。
倏然,几股骑队猛地暴动,猛抽马腹,发出难听的呼啸声,挥着手中的长刀,鼓动恐吓人潮涌向那处营门。
人潮和出来的步卒顺其自然的撞在了一起,甚而是被步卒一边倒的压制砍杀,而完颜阿谷乃却是大喜,以阴冷且凶狠的声音下令。
“冲。”
下一刻,分成几股的几百女真骑兵汇成了一股,最当先的是三十个披着甲胄的壮汉,都只是面色狰狞。
他们缓缓提起马速,绕过人潮,而后猛地一夹马腹,抽出长刀,开始急速冲向那堵在营门口的一营步卒。
轰隆——
步卒被凿开了一处缺口,这部女真骑兵却已损失了近百骑。
“再冲。”
完颜阿谷乃执着缰绳,冷冷发令。
他旁边的大汉欲言又止,却终究并不出声。
退下来的女真骑兵便重新组成队形,一言不发,唯只是狰狞,又提起马速,狠狠凿向那面步卒。
“再冲。”
“再冲。”
如此再二,那守在卢龙军大营中的步军都校终于反应过来,开始抽调其他地方的步卒向营门口加码。
然而事态已危急,倏的在下一刻,人潮裹挟着鲜血淋淋的女真骑兵,终于将稳如泰山的步卒队列撞得摇摇欲坠。
“莫管他人,擒刘仁恭。”
完颜阿谷乃一挥马鞭,大手从鞍鞯旁抽出一几尺长的铁骨多,领着剩下的人马,开始发起最后一次冲锋。
……
大营中,刘仁恭早已被惊醒,他茫然的坐在床榻上,只觉又冷又恐惧。
但他不敢出帐,只是瞪着一双眼睛盯着帐帘,连呼吸都小心翼翼起来。
倏的,账外响起了马蹄声。
……
战场上,田道成突然听见了一道急促的鼓声从大营的方向响起。
他猛地回头,突然一惊。
刘忆这厮,难不成最开始的目的……
下一刻,一道癫狂的笑意大声喝起:“燕王刘仁恭已被救离苦海,萧砚不日就将北上,但凡乞活燕军,还不随燕王脱离险境!?”
不对、不对。
田道成急忙一咬牙,要让麾下的骑军继续压上,誓要摧灭眼前这刘忆的骑兵。
但铺天盖地的大喝声马上同时在四面响起。
“萧砚不日就将北上,但凡乞活燕军,还不随燕王脱离险境!?”
而后,一直与他们厮杀拖着田道成等人回援的漠北骑兵开始如潮水一般大退,阵中隐隐有豪爽笑声传来。
“田道成?与我斗,你尚还差几年经验!
要杀我,回去请你家萧帅来。
我刘忆,等着他!”
轰隆——
田道成猛地一攥拳,眼睛赤红,似已乱了神智。
跟在旁侧的将领则纷纷大声道:“将主,当下如何?”
“回去,控遏诸军,莫让这厮带走了他们!”田道成咬着牙,狠狠望着耶律阿保机声音的来源,拍马回返。
一时间,乱战的两军似若泾渭分明般的散开。
这乱了大半夜的人潮,亦在那一句‘萧砚不日就将北上’中惶恐的分成两面,朝着不同的方向而去。
……
同时,一支从北面求援的小队,正由世里奇香率领着,迈过古北口,入了檀州境界。
漠北前路,或开始变得飘渺。
这跳出棋盘的一枚棋子,似乎已毁了这一盘棋。
然,天命人,非天命所困。
……
瀛洲。
袁天罡提起毛笔,在一册泛黄的书卷上,于‘孟知祥’旁边缓缓写上五个字。
“耶律阿保机”。
“本帅,要设个赌局。”
(本章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