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何容易。”付暗马上摇头,道:“杂胡最是贪婪、狡猾,见风使舵的本领更是炉火纯青,想用他们,就必须要做好被背叛的准备。”
“可诸如此战一般,萧帅数次大战都能用胡人,为何?”“自是因为萧帅威望太盛,杂胡岂敢不从?”付暗不屑道:“这些杂胡,就没有萧帅一合之敌的人,谁敢有贰心,我都能替萧帅解决了。”
“单只是用威吗?”冯道复又询问。
“这……”
付暗回过头,看着厅内一直都是淡笑的萧砚,明明只是一脸和气的模样,不时还会大笑着与几人交谈,但出乎意料的是,那几个渠帅反而对他愈加尊敬起来,言行中都带有一分自发的敬重,不似作伪。
他不由犹豫起来。
一旁,一直未出声的韩延徽捋着长须,道:“昔年,突厥汗国溃灭,余部逃亡高昌,草原上的各个小部落、西域小国,皆寻求大唐归属,高昌的突厥余部自然恼怒,还妄想东山再起,但其部众听闻大唐待归降的突厥人十分优待,皆纷纷不远千里回返归唐,这部突厥从此一蹶不振、彻底消亡。”
冯道看着付暗仍然稍有些茫然的模样,淡笑一声,接过话茬,道:“唐贞观年间,四夷君长诣阙请太宗皇帝为天可汗,太宗皇帝曰:‘我为大唐天子,又下行可汗事乎?’群臣及四夷皆称万岁。是后,太宗皇帝以玺书赐西北君长,四夷皆称太宗为天可汗。
付统领认为,为何?”
付暗挠着后脑勺,结结巴巴道:“太宗皇帝,不就是天生的天可汗……诸部蛮夷皆畏惧大唐,自然请之……”
“非也,太宗皇帝曾言:‘自古皆贵中华,贱夷、狄,朕独爱之如一,故其种落皆依朕如父母。’”
冯道脸上呈起敬佩之色,道:“你我皆知胡人贪婪、狡猾,但太宗一朝,诸夷却多顺从之,畏威固有,不过更多的,却是怀德。
昔年太宗崩,而诸夷首领、长安胡官,皆悲恸大哭,犹如痛失父母,何也?此便为畏威怀德,恐惧大唐、恩念大唐,这本为矛盾,但却是可以一体的。”
付暗恍然点头,进而下意识望向萧砚,却在猛然之间,心下悚然一惊。
韩延徽在旁边轻笑一声,低声道:“萧帅此举,意欲做漠北可汗尔……”
“哈哈哈。”冯道不禁发笑。
这两个文人对视一眼,却都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全不觉得逾越。两人凭什么辞官举家相随至此,还不是从一应小事上判断出萧砚有雄志。若他日萧砚成为一代雄主,两人便是元从功勋。
冯道晚上做梦都想着萧砚私下里向他说的那句话。
“冯先生,欲入凌烟阁乎?”
“……”
付暗欲言又止,他心里已有一个很吓人的猜想,但看着两人的理所当然、似笑非笑的表情,却不知能与谁分享,只能生生憋在心下。
校尉他,与天子的面容一模一样……
复唐、复唐,校尉是为天子复唐,还是为……
付暗心跳加快,脸色竟有些发白起来,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心情,兼具紧张、害怕、担忧,以及一丝丝兴奋?
为何会有兴奋,付暗也不清楚,他下意识的挠着后脑勺,似要将头发抠下来似的,沉默了起来。
“付统领,你这是?”冯道看着付暗的异色,稍稍惊诧。
“咳,没有没有……”付暗回过神来,干笑道:“二位先生一语,令在下茅塞顿开,一时被萧帅之远计惊住了心神……”
冯道笑着摆了摆手,以示不值一提。
没过多久,厅内响起了齐声。
“萧将军,俺们就先退下了。”
萧砚并不起身,抿着茶水道:“今天是汉地的除夕,诸位替麾下儿郎领一些赏赐,就当是我给漠北等一众勇士提前发的新年红包。”
几个渠帅大喜,急忙弯腰向下:“俺们拜谢萧将军!”
萧砚面有笑意,挥了挥手,旁边立马就有不良人跟着出去。
他的钱自然不是这么轻易就好拿的,笼络几个渠帅算什么,麾下的不良人自然会替他向那些漠北士卒宣扬,他们到底是吃谁的粮、领谁的钱。
须臾,冯道三人入了大厅,韩延徽捋着长须,笑道:“萧帅这一番恩威并施,这一批漠北军和这几个胡将,今后只怕是‘不识地王后,只记萧将军’了。”
“我的心思,果然瞒不过二位先生。”萧砚不由失笑。
韩延徽正色道:“此虽为阳谋,却不是等闲人都能有效果的。若换作我们,成效恐怕只会适得其反,据仆所知,草原上最是尊敬强者,我们对他们释放善意,这些胡将只会认为我等软弱可欺。
可萧帅您却不同,只需稍稍给他们一点甜头尝尝,彼之胡将只以为是得了天大的脸面,反而会愈是敬您、怕您。”
冯道在一旁补充苦笑道:“此便为,人与人不可同日而语。”
萧砚莞尔,果然还得是专业的,拍马屁就是比一帮武夫顺耳中听的多,他摆摆手,示意揭过此篇。
韩延徽便捻了捻胡子。
“算着时日,萧帅不久就要重返幽州了。”
冯道摇了摇头,正色道:“时机要选好,李振逼走萧帅,岂能如此善了?其还未尝下恶果,便能轻易吐出来?”
这两个人在这一语之后,便又相视一笑,但这一回,却显得有些渗人起来。
萧砚也不禁发笑,最毒不过读书人,这两人可能起初在幽州都不算什么熟人,但在他麾下后,反而很快就成了知己,若换个难听的说法,便是两人极是臭味相投,奸计甚多。
一旁,付暗默默近前,低语出声。
“校尉……
瀛洲不良人,联络上了。”
(本章完)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