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104章 魁首
春风飒飒,日暖斜阳。
漫天竹叶飞舞,晃晃悠悠的竹影中,似有一片桃落入炉中,而后浸于茶水之下。
日光斜洒在桌面,小炉上,沸腾的茶水间有香气缭绕升起。
桌上,两盏茶杯。
桌前,却唯有一人静坐。
旷寂的藏兵谷中,飞鸟声似若空鸣,在不断回响。
袁天罡拾起茶炉,将煎有桃的茶水于两盏杯中倒满。对面虽并无人影,他却依旧怡然的自饮自酌。
古朴得甚已老旧的面具放在他的掌边,其上刻有怪异的咒语,不时泛着细微的绿光。
许久后,木拐杵地的清脆声响起。继而,一道佝偻的身影即缓缓走上了长阶。
“属下石瑶,参见大帅。”
“你回来了。”袁天罡似早有所料,并不显得惊讶,一杯茶饮尽,他拾起面具起身。
对面,佝偻又极显老态的孟婆在他伟岸的身形前,渺小的似若蚂蚁。
“果不出大帅所料,玄冥教因冥帝始,又因其而分崩离析。现今,鬼王被囚,四大尸祖出走,余者皆各怀鬼胎,冥帝自以为掌控全局,实已成众叛亲离之态。”
孟婆身姿弯的愈下,叉手道:“而今,玄冥教已成大帅夺取朱温基业的前驱,只需大帅一声令下,大唐即可重复昔日荣光。”
“荣光……”
袁天罡淡漠重述着这两个字眼,语气中几无感情:“你,难道也厌倦了这三十年如一日的蛰伏生涯了吗。”
“属下绝无此意。”孟婆解释道:“属下只是认为,而今的玄冥教于大帅言,已是如臂使指。曾死忠于冥帝的蒋氏五兄弟死后,五大阎君之位已有四个被属下安插成了我不良人。三十年已过,大帅等待的那个时机,或是已成……”
“李儿还未长成,神龙不现,何谈时机。”
这个话题似乎在三十年来被提起了许多次,袁天罡并不恼,他负手凭栏,道:“你回来,可是已见到上官云阙了?”
孟婆沉默了下,道:“确实如此。上官云阙其人,不出大帅所料,果然是请不动那位肆意妄为的天暗星。而今,他只能趁势而伴在天暗星身侧,以随时能将其的动向告知于属下。”
说罢,她便从怀中取出了一面画像,置于桌面。继而犹豫片刻,又道:“对于天暗星,大帅难道还要如此放纵吗?而今其势脱缰,一往而不止,属下忧心,他是否会扰乱大帅布局……”
“勿虑。”
袁天罡头也不回,淡淡道:“其势在朱温,不是那般简单就能做成的。且布局乱不乱,是由本帅而定,不以他之所为而定。本帅亦想看一看,其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既如此,属下即可安心了。”
孟婆长舒一口气,而后才道出了此行的最后一个目的:“冥帝言,欲要天暗星死。属下不敢决意,望能大帅教之。”
但过了许久,她都还未听见袁天罡的回复。
待抬头,却又闻及了他漠然的声音。
“其若忠,可活。若不忠,可死。”
“属下明白了。”
孟婆得到了清晰的答复,便不再多言,旋即而去。
恰才热闹一分的藏兵谷中,故又极显旷寂起来。
不过,袁天罡实则并未将话说全。
他独自立了半晌,单手一拂,桌上那杯无人饮下的冷茶便被摄入他的掌中。
“瞒天过海?”
“且看伱还能行上几次。”
说罢,他便将手中茶水铺洒而入地面,其后思索良久,折身而去,拾起了桌上的画像。若上官云阙此时还侍奉在袁天罡身侧,就能认出这画像之人,应是萧砚。
画像旁有字迹,详细介绍了萧砚在汴梁官场的所作所为。
待看见“幸进之臣”四个字,袁天罡眉头霎时一皱,似是想起了一个久已消失在记忆之中的故人。
许久后,他分不出喜怒的笑声响起。
“希望你的布局之术,莫要如章五郎那般,让本帅失望。”
——————
终南山向西,秦岭以北。
凤翔。
幻音坊中,一封书信连同一面折叠起的画纸被女帝盈盈执起。
她先开书信,细细览过,便淡淡一笑,道:“这萧砚,确有几分本事,竟真让梁军北上了。算得上是言而有信,本宫没有白白信任他。”
下方,梵音天的身影在重重帷幔后若隐若现,却是咯咯发笑。
“女帝何不再看看那面画像?”
“哦?”
女帝这才注意到被她已用奏章盖住的画纸,便随手拾来一看。
却是一面书有评语的画像。
评语谓之“普天壤其无俪,旷千载而特生”,而后再誉“色甲天下之色”。
女帝轻声念来,脸上只是饶有兴致的表情,但待她的目光移向那仅有寥寥几笔的画像,眸光便忽地一愣。
这画像仅仅勾勒了几笔,只显出了一美人的眉眼,余笔再无,却极诱人遐想。
再细细观之,分明就是一对凤眸。
“这竖子!”
女帝瞬间将画像叠上,下意识轻叱出声。
下边,梵音天不住发笑,“看妙成天的信上来说,这画还是那萧小郎子亲手勾勒的……”
“滚滚滚。”
女帝先是愠怒,而后便是有些慌乱。
那竖子分明只看过她的男儿身,为何却能画出这般极像她的神韵来……
但她终究是不想再听梵音天那更像打趣的笑声,施手即将画纸捏碎,
“胡闹!”
…………
河西,灵州某处。
玄都坞。
一张画纸亦被狠狠捏碎。
“野榜!”
降臣死死的攥着纸屑,终究没忍住,踹开了竹制的小门。
而后,声音便从她牙缝中咬牙切齿的挤了出来。
“姓萧的!榜首凭什么不是我!”
绿洲生机盎然,却唯有一片死寂。
只回传着她一人的回音。
——————
号角的回声在原野中不断传荡,却又马上被凛冽的风雪掩住,消失在了旷野当中。
数道骑马的人影,缓缓从雪雾中撞了出来。
石敬瑭全身裹得严严实实,臃肿的羊裘使他再没了以往的儒雅之感,如入境随俗般,显出了几分豪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