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栀望向苏落星的眼睛倏然瞪大。电话那边的女人是林粼。苏落星拖过一把椅子,椅背向前,胸前围裙上的染料就这样大喇喇地涂抹在了椅子上,她却浑然不觉有什么。她没有马上回答。苏落星望着窗外,似乎在思考这件事的可行性。林粼也没有催促,只是安静的时间太过漫长,她自己都怀疑是不是网络坏了的时候,两个人同时开口——“您在医院?”“苏落星?”气氛凝滞了一秒。苏落星收回视线:“我刚才听到了心电监护的声音。”林粼没有上演身残志坚的戏码,大方承认:“嗯。”“问题不大,小手术而已。”“姐姐知道嘛?”林粼再次沉默。世界上没有天降馅饼的好事,何况“送”馅饼的人还是林粼。林粼打开视频的摄像头,苏落星还是怔了下——她上一次见到林粼,是她人生最为风光的时刻。她作为掌舵人的这些年,野良成为了在行业内具有垄断地位的“财团”。如果野良某天要撰写企业的发展史,关于林粼的部分,一定是最为浓墨重彩的一笔。如今,这样风华的一个人,因为疾病而不可避免瘦弱。她的个子高挑,如今靠在病床上,借着鼻氧管维护着呼吸,睡衣里的她活像一尊饱经风霜的泥塑佛像。十二年过去,林粼再次找到苏落星的原因是,想要她进入野良,成为她的接班人——“我的身体撑不了多久,”病床上的林粼脸色苍白,那双眼睛却并不病态,那双眼睛始终闪烁着精明的、不可冒犯的威严,“如果能撑过这个冬天,可能可以再活一年,如果撑不过去,也就这样子了。”“你和年轻时候的我很像,除了样貌,我们的脾气可以说是一模一样——这点我在你设计把苏成送进去的时候,就意识到了,当年去见你,有私心,也有想看看十七岁就有胆量做出把亲舅舅送进监狱的人,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姑娘。”“北矜那样脾气的孩子,怎么会教出你这样像我的孩子?”苏落星没有被她的思路带走,她微微偏头,睨着屏幕里的人,一字一句,直击要点:“你没有告诉姐姐你的情况,难道以为姐姐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嘛?这些年你们没有任何联系,你难道就真的一点也不清楚她的情况吗?”“您现在找我来说这些,和十二年前一样,把我当做棋子而已。”苏落星不卑不亢:“同样的问题我也好奇,您这样的老狐狸,怎么会教出姐姐这样的孩子呢?”林粼笑了下,半调侃道:“你倒更像我教出来的孩子。”“这听起来叫人哭笑不得。”苏落星无奈摇了摇头,“我已经为我的傲慢付出了代价,也不想再折腾了,钱而已,我虽然不多,但也足够什么不做,看病生活了——这么多年,我总不能一点长进也没有,对吧?”“我——”苏落星没有给她讲话的机会,起身捞过手机,靠在桌沿上。明亮而清透的阳光斜照在她身上,那双总是懒懒的眼眸也折射变幻出了渐变似的颜色,带起了她浸在基因里的冷漠疏离:“林女士,我们都是傲慢的傻子。”“我十七岁的那些事情,明明有更好的处理方式——我可以在苏建国联系我的时候,马上告诉姐姐或者干脆报警,姐姐永远站在我这边,我从前和现在都知道,但却因为莫名其妙的耻辱感,选择了最愚蠢的方式;你们也同样。”苏落星看着她:“你可能什么都不在乎,除了野良和姐姐——她们的性质在你心里可能都一样吧,都是你人生的一份成绩——”“不是的。”林粼话音未落,先剧烈地咳嗽了几下,视频的画质并不清晰,但苏落星仍然可以看清她起伏的胸口。她的身体已经是一副空壳了。“野良或许是我的一份成绩单,但是林北矜不是,”林粼一字一句说,“林北矜是我的女儿。”林北矜是她一个人的女儿。她将林北矜养成了一株菩提,完全尊重林北矜的一切喜好,有部分或许理解不了,但是仍然会选择用自己的方式去给到林北矜需要的支持,她用完全不同于自己成长路径的方式养育着林北矜,如今病入膏肓,她已经没有什么所求的了——地位、名利,都是过眼云烟;人生最重要的东西是生命,生命画下句点的那一刻,一切都终结;林粼这一身足够传奇,她也是一个足够波澜壮阔的人,这些年业界关于她最多的评价为:佛口蛇心。但这并不是贬低,不是吗?所有人都知道她佛口蛇心,野良仍然在她的带领下稳坐第一把交椅;她是一个难以用简单善恶评价的人,纵然是苏落星,也没有办法完*全否认她当时的行为是错的——如果自己在她的位置上,在刚刚坐上那个位置需要巩固地位的时间点上,自己不一定会做的比她还要好。如果林粼不是女士,而是先生,业界关于她的评价,大概是绝对的褒义词:杀伐果决。“如果您想见姐姐,这通电话不应该打给我。”“我们都知道,姐姐心软。”林粼没有回答,那双总是精明的眼睛,那一刹那变得茫然。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