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宴市的气温比绊江低, 早上天还阴着,薄雾蒙蒙, 空气略带寒意。
江巡下楼时, 沈芝书已经起床了,在客厅看早报。
她前两天频繁孕吐,有感冒的征兆, 吃什么都没有胃口,到现在脸也还寡白着,两瓣抿紧的唇毫无血色。
母子俩吃早餐的过程无比安静, 落针可闻。
饭后, 是江巡先开口,跟她说了他明天下午要回绊江的事。
沈芝书不意外, 觉得他确实该走了,还得回学校上课。
她放下汤匙, 瓷器相碰发出脆响,她说:“走之前再去看看你奶奶。”
沈芝书与江政相看两厌, 夫妻缘薄, 跟江政父母的关系反倒不错。老人家年纪太大, 早两年患上阿兹海默症, 记忆混乱, 认不清人了。
加上领养的, 她名下有三子两女, 孙子辈的小孩加起来共十二个。
她如今的情况, 根本记不清谁是谁。
更何况江巡从小跟这边往来不多,她更认不出他。
江巡陪老人家在外面坐了会儿, 晒晒太阳, 听她絮絮叨叨口齿不清地说着陈年旧事。等老人家疲了, 再推她回房。
离开疗养院时,沈芝书遇到了江政这边的亲戚,被堵在台阶上。
珠光宝气的女人恶狠狠地盯着沈芝书的肚子,眼神如淬了毒,想隔着衣服将她的肚子盯出个洞,“怀了小杂种还有脸来看妈,妈要是脑子清醒,知道了你做的这些恶心事,肯定要把你赶出去!”
女人愤怒地说着,甚至想要动手教训沈芝书。
掐胳膊、抓头发这套动作流程,她非常擅长,丈夫在外养的几个小三都尝过她的厉害。她妄想如此对待沈芝书,却又不敢真的动手。
沈芝书今天没有佩戴任何首饰,只涂了个提气色的口红,哪怕面容透着病气,过于出众的五官依旧让她美艳逼人。
周围驻足的看客,让女人底气变足了,她继续指着沈芝书骂:“江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江巡从电梯口出来,上前叫了一声:“二婶。”
隔开了女人和沈芝书。
被她叫作二婶的女人见他挡在沈芝书面前,更加不满:“你还护着你妈?你有没有良心啊,你爸白疼你了!”
旁边来了护士劝阻,“女士,请您不要大声喧哗。”
这种时刻,江巡莫名想到赵商商。
古灵精怪的赵商商可能会怎么做。
江巡打开手机摄像头,对准了女人,一本正经地认真说:“二婶,你的牙缝里有韭菜。”
“假发片要掉了。”
“白披肩上有咖啡渍。”
挎名牌包穿名牌衣,浑身穿金戴银的女人最好面子,没遭遇过这种情况,加上江巡声音平静和缓,似乎真的在陈述客观事实,再伴随着他手机咔嚓咔嚓的拍照声,一下让对方慌乱了起来,立即检查披肩和头发。
纷争并未解决,可空气突然变滑稽了。
护士噗嗤一笑,连沈芝书也忍俊不禁。
回程的路上,沈芝书问江巡:“你从哪里学到的?”
临近中午,雾散了,日光如水般浮漾,流淌进车内。江巡戴着墨镜放松地靠在椅背上,嘴角笑意不明显,“商商宇宙。”
沈芝书自然记得赵商商。
“你的朋友就教给你这些东西?”
“远不止。”江巡看着窗外,风吹乱他的头发,他心情很好地说:“她很有趣。”
“刚才你二婶说的事,你介意吗?”过了片刻,沈芝书破天荒地问。
从怀孕到离婚,她并未对江巡详细说过。
沈芝书和江政的婚姻早在十几年前就已破裂,双方因为公司股份与各方利益牵扯,维持着法律上的夫妻关系,实则各过各的,互不干涉。
江政在外有别的伴,沈芝书也有固定的情人。
近两年江政有了再组家庭的打算,他的另一个儿子今年上初中,比江巡小四岁,动不动离家出走,不认他当爹。
加上这次沈芝书意外怀孕,双方协商,扯离婚证,分家产,彻底划清界限。
总会有这么一天的,何尝不是种解脱。
阳光晒得人微醺,风声在耳边起伏。
沈芝书问江巡介不介意的时候,江巡有短暂的思绪游离,走神了。
他想起很久之前在楼顶花房度过的那个夜晚,风将门吹得关上之后,锁出了问题,怎么也打不开。
他没有手机,也没有任何工具能撬开门锁,陷入了孤立无援的境地。
几个堂姐堂弟在楼下的草地上踢球,他们大笑,欢呼,喝彩,还有争吵,发出各种各样的声音。
他那时的年纪应该还很小,站在花房里,需要踮着脚才能看到那些画面。花房厚厚的玻璃墙外,孩子们在玩耍,亲戚们???在树下喝酒聊天。
他的嗓子好像被胶水黏住了,无法出声呼喊他们其中任意一人。
只是远远看着。
他被困在那里,固执地不知等谁来发现他,营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