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半个时辰,草乌缓缓地抬起了他的胳膊,曲着的手指一点一点地伸直。他的手也呈现出一片惨白的颜色,骨骼突出,瘦得好似只有一层皮包着,仿佛一条冬眠刚醒的蛇僵硬着身子探出宽大的衣袖。随着他的动作,一个蛇状的银镯子也从衣袖里滑了出来,卡在手腕处,在阳光下泛着冰冷的色泽。 池程余翻身而起,连身上的草也来不及拍了,急冲冲地就要御剑离开。他飞出去一里,只觉得身边空空荡荡的,一扭头,好嘛,他俩还在地上呢。 “啊啊啊!”池程余忍无可忍地揪了揪头发,从剑上跳下来,急得跺了跺脚。 在草乌半个时辰开一次口的指路下,他们到达小牛村的时候天都黑了。 头顶是黑沉沉的天,只有月亮发出惨白微弱的光。群山交叠高耸,自成一片连绵不断的漆黑阴影,山上深绿色的树随着晚风摇曳树冠,像是无数个人站在黑暗里无声地注视着这边。 “村长的门前似乎是种了槐树。” 这村子一个人影也没有,更不会有灯,沈扶玉的声音在黑夜中显得尤为突兀,池程余听后总是心一跳,总感觉会惊扰什么东西。 这户人家用木头围起来的篱笆已经塌了,丑陋的木条歪七扭八地散落了一地。屋门像其它的屋子一般大开着,可以看见漆黑又空荡的里面。 前院和屋内都有被暴力破坏的痕迹,沈扶玉摊开手,手心上立刻燃起了一簇明亮的火光。他借着火光去打探这里,他尚不了解事情的经过,但有一点王心慈说得确实没错,这里很穷。 这屋子连房梁都很矮,沈扶玉站在里面时几乎要碰到发顶。屋里已经被洗劫一空了,用木头打造的、低矮的饭桌瘸了腿倒在地上,破旧的木碗都是缺角状态。 “这么破啊……”池程余在一旁小声嘀咕着,“那会元可真混账。” “程余,”沈扶玉喊来池程余,“去旁的屋子里找一找,先找最破的房屋。” 沈扶玉回眸看向他:“破的,如果屋子里有书籍就更好了。” “是。”沈扶玉应道, 池程余巴不得大师兄把草乌领走呢,他可不想带着个拖油瓶。他忙不迭应了沈扶玉一声,脚底抹油似的拿着剑奔驰而去,生怕沈扶玉反悔把草乌塞给他。 空无一人的村子寂静得很,沈扶玉走路轻,脚步声掩在了轮椅的声音中。 最角落里有一床薄薄的被子,又冷又硬,但很明显还盖着什么东西,沈扶玉走上前去掀开——是一摞又一摞被翻烂的书。 被用过的书上方方正正写着两个字——阿户。 阿户。 沈扶玉安置好草乌,蹲下身去翻阿户的书籍,都是些科考用的书,书页磨损十分严重,卷了边,脏兮兮的,看得出来主人确实用功。 纸上写着:出人头地,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这张纸甚至比那些书都要破旧,想来主人也没少翻动查看。 真奇怪,沈扶玉垂了垂眸,看着手里的这张纸,阿户既然写了下来,说明是把这个作为读书的志向的,看得出来是个知恩图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