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巴顿警司确实对马克·辛克莱本人的一些看法是很主观，但利昂娜作为旁观者去分析他的行为时，确实能感受到一丝古怪。 要知道每年从庞纳桥上跳河自杀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可像他这样把自己吊在桥栏杆上的可从没听说过。 如果希维尔子爵是一个表面待人和善，背后坏事做尽的人就算了，可整个庞纳城的人都知道希维尔子爵是个从内里到外表都烂透的人。 同样的道理，鉴于希维尔子爵的名声已经可以与庞纳下水道媲美，那封遗书除了能证明是“马克·辛克莱”杀死了希维尔子爵外根本没有其他作用，也难怪巴顿警司会产生质疑。 希维尔子爵的名声再差也是个实实在在的马黎贵族，不但就这么被人当街杀死，还在案情有明显疑点的情况下催促结案……这种既视感让利昂娜想要无视都难。 虽然把自己的父兄和希维尔子爵这种人摆到一起让利昂娜感到很不爽，但她实在无法无视掉这两桩案子的相似之处…… 那天即将被侍卫带走前，希维尔子爵是这样对她说的。 还有布莱恩首相，他离开王宫前一直在跟布莱恩首相说话，他们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对了，有件事昨天我就想跟您说，但是没想到奥本伯爵那么快就来了……” “……什么？” “一位非常英俊的男士。棕色短发，个子很高，大概要比子爵高出一个头……”巴顿警司比画出一个高度，“前台说，听到子爵阁下曾经称呼他为039耶爵士039还是039以爵士039，总之是只听到头衔是039爵士039，之后就很快更换了称呼，直呼那人为039亚连039……” 头衔是“爵士”, 名字又是“亚连”的人，估计整个马黎王国内会有不少。 子爵夫人的堂弟，也是国王陛下的贴身侍卫——亚连·叶利钦。 不过他下午还在艾安萨王宫内，要是之后独自离开王宫守门的侍卫肯定会看到, 去问一下就都知道了…… 亚连·叶利钦可不是普通人，除了本人有一个爵士的头衔外，他还是国王乌尔里克二世的贴身侍卫。 能在没有身份背景的加持下爬到总警司的位置，巴顿警司自然不是一个只会意气用事的愣头青。 好巧不巧，利昂娜在旅店前台留下的那张字条成为一个非常好的突破口。 “……所以，你把我带到审讯室并不是为了拖延时间，而是想利用我试探一下奥本伯爵对这个案子的态度？” “我是想跟您解释,但我没想到总监大人会那么快过来……”巴顿警司的脸上写满了无可奈何，摇头叹息后又郑重看向利昂娜, “我再次为我之前的行为向您道歉，弗鲁门阁下。我实在不该没有经过您的允许就直接找上您……” 利昂娜再次展开手中的报纸，仿若闲聊般漫不经心地说道：“不过有一点更让我好奇……你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正义感了？我记得你过去可是非常不愿意招惹这种麻烦事。” “我只是觉得……有些事并不是想要遮掩就能遮掩过去的。” 他低着头，双手在膝盖上紧握成拳，声音里是无法掩饰的不甘：“我真的很后悔，弗鲁门阁下。如果我们当时能做得更好一点，如果当时我更坚持一些，没有在迪克·肯德尔死后就急着结案，而是认真把所有的疑点都认真调查一遍，坚持把肯德尔的画像给铂鲁小姐做辨认，那也许后面就不会再死人了…… ” “这不是你能决定的事。”利昂娜相对客观地评价道，“那时候你们的压力很大，庞纳城里一下子涌入那么多人，能维持住基本秩序已经不容易了……你心里应该也清楚，当时的治安所根本没有人手去做你说的这些。” 巴顿警司深吸一口气，用手狠狠捶了下大腿：“我们当时不是没有发现疑点啊！杰瑞·芒福德不是那么聪明的家伙，他在作案以及制造伪证的过程中露出了那么多破绽，我们当时确确实实发现了！可没有用！就算发现了我们还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妥协了，最后才变成了那样——” “如果我们都更负责一点，如果我们能更好地尽到自己的职责，那也许……鲁斯特公爵就不会……” 提到鲁斯特公爵，利昂娜也跟着沉默下来。 从头到尾，他确实做到了他在创立治安所时发下的誓言。在庞纳治t安所出现重大失误时也没有选择更简单的隐瞒，反而是承认了治安所的失误，并以一己之力扛下了失误带来的所有骂名。 可一个国家，一个时代里，能出现几个“鲁斯特公爵”这样的人呢？ 所有人都知道问题的答案，所以在得知鲁斯特公爵去世后，庞纳治安所内部的治安官们都有了不同程度的改变。 巴顿警司也一样，鲁斯特公爵的突然离世给他带来的震撼非常大，以至于他开始怀疑自己过去总结出的那套应对职场的“生存之道”是否真的正确，连带一些铺设在底层的观念都开始动摇。 就是因为那些“证物”，尽管他们察觉到案子依然有疑点，可那也足够成为他们结案的理由。 “我们之前已经错过一次，我不想再错还有什么意义？” “但奥本伯爵已经发话了，你没有理由继续调查下去。”利昂娜没有因为他的话而动容，反而保持着之前的姿势，语气冷静而平淡，“而且你想要调查的对象不是你能招惹的。你的坚持会让你失去工作，也许还会威胁你的人身安全。” “我曾是带着这份荣耀感加入治安所的。虽然后来我也很失望，也慢慢将它仅仅视为一份糊口的工作……可我发现我做不到，我的内心告诉我无法完全舍弃它。” 利昂娜看着他，一时没有说话，现场陷入短暂的寂静。 是了……利昂哈特·弗鲁门可不是治安所的成员。 质疑王室、挑战国王的权威对保皇党人来说是完全不能接受的，也是奥本伯爵催促他早点结案，阻止他继续查下去的主要原因。 单在这件事上，他们的立场应该是完全相反的，只是过去的接触让他产生了些不该有的错觉，觉得利昂哈特·弗鲁门会是那种会为了正义和真相不顾一切的人…… “你说得没错。有疑点就要去弄清楚，不论最后的结果如何，总归不会让自己后悔。” “那天晚上去找子爵阁下的到底是不是叶利钦爵士我会去问清楚，有了结果再来通知你……而你如果想查下去，应该把重点放在寻找039马克·辛克莱039的笔迹上。”她向巴顿警司勾勾手指，示意他靠近，“他不是曾经在药店做过店员吗？虽然已经过去一年，但我想药店的老板应该还能保留一年前的账本记录… …” “要结案，除了奥本伯爵的建议外你也可以去询问一下另一人的意见……” “您是说切尔曼伯爵？”他有些犹豫，“可他现在还在耶罗郡视察……” 小弗鲁门先生露出一个狡黠的笑，伸出一根食指摇了摇：“而且你也是在按照程序做事，切尔曼伯爵怎么说也是庞纳治安所的副总监，这么大的案子总不能在结案前完全不告诉他吧？” 早上的时间宝贵, 巴顿警司今天是赶在上班之前就来到尤默尔大街，现在两人说了一个多小时, 他差不多也该去治安所报到了。 这次她倒是没有像之前那样扑了个空，玛格丽特公主今天并没有外出的行程。 利昂娜见状后也没有出声打扰, 默默站在一边等公主殿下梳妆完毕, 这才上前问好。 利昂娜被她直截了当的态度噎了一下，跟着无奈笑道：“就不能是我想念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