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男人似乎很高兴,“善有善报,要做好事。” 于他而言,所有给予他善良的人都在那个晚霞满天的傍晚死掉了,这让他无法说出赞同的话。 他就像是黑夜中的一道流星,在短暂照亮夜空后又迅速消失,连同他所说过的那些话一样,对正身处苦难中的人来说实在不值一提。 他们安抚失去家园的民众,为幸存者们安排住所,组织募捐,本该由王族做的事都由他们做了。 他们的亲人被国王赶上战场,尸骨无存,他们世代生活的家园被外族侵占,现在国王还要从他们身上刮下最后一层皮——没有人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而最后让暴乱平息下来的,还是神庙的阿卡德们。 骚乱暂时停歇,阿卡德们回到神庙,却向一部分信众道出了他们的苦楚。 阿卡德们从中看到了很可怕的预言,看到更多的塔里默人会遭到杀害……如果想要改变未来,就必须把他们的“圣书”从西方的强盗手中夺回。 这不是一个逻辑严密的说法,甚至在后人看来有些可笑。 谢尔比也一样。 过去那些美好的记忆在此时化作利刃,每一次想起心脏都有被刺穿的痛感,时刻催促着他去做些什么。 被拴在手术台上的谢尔比看着那闪着蓝光的液体一点点注入体内,再次产生迷茫。 一个男人,一个用胡子遮掩t了真实相貌的男人,正在用那双深邃的蓝色眼眸注视着自己。 “善有善报”……那只是一句谎言。 善良无法带来好报,恰恰相反,善良者总是最先死掉的人。 即使是头上悬着一把不知何时会落下的利剑,但那也是活着。 终于,在他成为“基金会”的正式成员后,他获得了能够自由在庞纳城中行动的权力,再次联系上了远在塔里默的阿卡德们。 谢尔比觉得有那么几个瞬间他是察觉到了,可本能让他选择无视。 那是属于他们的东西,夺回是理所应当……不管它是否能真的像阿卡德们说的那样…… 可每当他开始心生恨意时,那句绝妙的谎言总会趁虚而入,反复锤击着内心最脆弱的部分。 他突然很想知道他当时除了那句“善有善报”外还说了什么……他有预感,如果不能再见那人一面,他的话便会像一个解不开的魔咒,他终身都无法摆脱那句话带来的影响。 罗兰这边的线索断了,可当初“拉斯爵士”牵头建立的慈善组织还在运转。他顺着蛛丝马迹查找,将所有可能的人从时间上进行筛选,总算确定了那个人的真实身份。 曾经担任过现任马黎国王乌尔里克二世的启蒙老师,风评还算不错……但除了这些也没有其他信息了。 谢尔比得知这个结果时既觉得可笑又觉得可悲。 他最终没能再与“拉斯爵士”交谈一次。 当他第一次在黑卡尔庄园遇到所谓的“小弗鲁门先生”时,他便隐隐感受到了那股来自命运的拉扯感。 他们的眼神都是那样坚定而明亮,没有一丝阴云,他们坚定地相信自己坚持的东西没有错。 第一次和第二次是任务所需——他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他帮助她是理所应当。 为了不让他人发现她的身份,他甚至直接出手搅乱了萨哈木的任务,亲手将自己的同胞送进大牢。 一次又一次的接触和对话,让他本就松动的信念开始动摇……最后会变成这样完全是他咎由自取。 在他向e018举起枪的那一刻起,前十年的坚持彻底崩塌,就算e018没有销毁他的药剂一切也都回不去了。 他无法像e018、像阿卡德们那样,为了一个可能性便杀死一个无辜者。子的父亲、一个女人的丈夫。 在他把目标看做与自己同样的“人”时,等待他的结局便只剩下一个了。 炙热的阳光,沙土的味道……高大的立柱撑起整座神庙,一切都是那样熟悉。 他们的身上都有无数伤口,有的是枪伤有的是刀伤,有的甚至只有一团糜烂的血肉,却诡异地站立在那里。 「你后悔吗?」 谢尔比静静与那双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眸对视着,最后发出一声惨笑。 「你们也是……是生是死从没有人在乎……」 「你竟敢质疑阿卡德的预言!」他的“父亲”斥责道,「他们说得没错,你这就是背叛!」 「你忘记了我们,你背叛了我们……」 「你背叛了我们,萨博利。」为首的阿卡德抬起头,兜帽下发出威严低沉的声音,「你背叛了伟大的玛乍,你该死——」 愤怒让谢尔比情不自禁地上前一步,用更高的声音压过他们的话:「我怎么能在明知道一件事是错误的还要继续盲从下去?我有眼睛,我有我的判断,我也有我的底线!我不是你们手中的箭,不是你们的枪!我也是一个人啊——」 「我是人……」他不断重复着,眼泪不由自主地夺眶而出,「我也是一个人啊……」 神庙消失了,阿卡德们也消失了。 房门前,父母身上的血污和戾气都消失得一干二净,正带着与记忆中别无二致的笑容看向他。 “他”的皮肤变为蓝色,五官慢慢融化,最后只剩下一个发着蓝光的人形剪影。 人形的剪影走向他,走到近前时已经变得与他一样高:“你厌恶的东西不会消失,你毕生的追求注定无望,你一生的努力也有可能只是无用功……即使这样,你还想要再次睁开眼吗?” “想。” “……那我也想要看到最后。”谢尔比注视着那道剪影,眼中的迷茫尽数褪去,“这样我才不会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