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太太见到她还有些惊讶,但还是热情地将人请进屋。 上次海德小姐来,梅太太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跟她说。但鉴于小主人就在面前,有着深刻等级观念的梅太太只能将两人的身份保持在“客人”和“仆人”的位置。 “希望您还适应庞纳城的生活。”梅太太看向这位许久不见的晚辈,眸光里尽是作为长辈的慈和,“之前您说要在庞纳找工作,不知还顺利吗?” 海德小姐放下茶杯,露出一个释然的笑:“庞纳城很好,但我更喜欢乡下的生活……这次来的目的之一也是想要请教您,过去听叔父提起过您的故乡就在威奥拉岛,您能向我介绍一下那边的风俗和需要注意的地方吗?” 尽管这么说,梅太太在描述起家乡的情况时却说得很细。 春天的圣人日有大型的游行和烟花表演,夏日的篝火节,秋天的采梅日,以及与马黎本岛一样的、在年份相交之际必须庆祝的创世节……仿佛那些记忆不是发生在几十年前,而是刚刚经历过一般。 介绍到最后,梅太太犹豫了一下,还是提到了那个最敏感的话题。 “二十年前威奥拉闹过一次□□,连续三年所有的土地几乎颗粒无收。而我的姐姐和姐夫一家也是那时候……去世的。”想到伤心事,梅太太的声音不由放缓,“可当时马黎这边对此的反应很慢,也没做什么补救的措施……因此,如果是经历过那场饥荒还活下来的威奥拉人,多少会对马黎本岛的人带一些偏见……” 海德小姐闻言只无奈地摇头,半开玩笑道:“听您这样说,我又要开始犹豫不决了。” “是这样没错。可我并没有学习过医学方面的知识,说实话,我也对这些不感兴趣。”海德小姐感受到老妇的担心,又补充道,“父亲和叔父给我留下的遗产不算少,就算不出去工作也足够我生活……是我觉得那样无所事事的生活太没意思,这才想要继续找工作。” 话说到这里,梅太太不由想要试探一下:“您这个年纪的小姐都在急着嫁人,可您好像并不着急……” 与和珍妮丝相处不同,在与同龄好友相处时海德小姐往往会担任那个较为成熟的角色。在有解释不通的事时她可以敷衍过去。 “……这件事我都没跟叔父说过,嗯……主要是他知道了也不太好……”海德小姐难得有些支吾着说道,“我在上女子学校的时候,大概十二三岁的时候吧……与我同屋的一位女生突然怀孕了……” 梅太太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吾主在上……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海德小姐当年会知道得这么清楚,不但是因为学校后来一直用这件事警告其他学生,也是因为她偶然知道了孩子的父亲究竟是谁。 当时那位子爵已经四十多岁,早已娶妻生子,孩子都比她们还大……所有学生都知道这件事,那位女生当然也不例外。 无论是马黎国教还是圣教,堕胎都是非常严重的罪过,罪同杀人。 她的名声因为这件事尽毁,家人因有这样不知羞耻的女儿而感到羞惭,最后还与她断绝了关系。 女孩被开除后生下了孩子,也确实作为子爵的情妇生活了一两年。 她的事迹在那一届学生间广为流传,等海德小姐毕业时听学监们再次提起她时,据说她和她的孩子都已经死了。 “……每次回忆起这件事,我都会感到恐惧。” “后来我开始关注这方面的事件,发现这并非一个孤例。” “而我的上一位雇主……我真心为她感到难过。她是个很优秀的女性,可她无法阻止丈夫一再出轨,也无法阻止丈夫挥霍她的嫁妆。”海德小姐摇头道,“也是那时我才知道,在王国法律中,结婚的女人连嫁妆都会归于丈夫。也许旁人会谴责这种行为,但法律并不禁止。” “我现在拥有的财产已经足够我生活。可一旦结婚,我就需要把所有财产放到赌桌,希望用来它赢得一个好丈夫。也许我会交到好运,赢到一位好丈夫,可一旦输了呢?就像我的前雇主一样,遇到了一个混球,那我还要看着祖辈打拼一辈子留下的遗产白白送给那个混球……梅太太,我不愿意进行这样的豪赌。” 梅太太看着她清亮的双眸,许久后叹了口气。 海德小姐的脸上终于重新挂上笑容:“我很高兴您能这么说。”之一039……您这次来还有其他事吗?” 海德小姐也终于想起来这里的初衷,解释道:“您应该也从前几天的报纸上看到过,有关那起在巴洛克街发生的凶杀案……” 梅太太自然也听说了那桩案子。事实上,家里的两个年轻人还围绕着那个案子讨论了很久。 小弗鲁门先生对这个案子很感兴趣,无奈她已经有了正式的工作,不可能再像之前那样跑到治安所要求参与案件的调查。因此,这件事也仅仅是一个晚餐讨论的话题之一。 这对海德小姐来说已经足够了。看着慢慢变暖的天空,她起身想要告辞。 利昂娜看到正要离开的海德小姐也很惊讶。继而脚步轻快地踏上台阶,再次将人迎进屋。 “不一定是她知道什么。也有可能是这件事让她联想到了什么,或者我们不知道的情况……但既然她反应那么大,那肯定是不想说,或者说出来自己会被伤害。”小弗鲁门先生如此分析道,“如果是这样,她不主动说,也你最好不要再提这个话题。如果不放心可以暗中留意一下她具体关注的内容,但尽量不要刺激她的情绪。 ” 利昂娜沉吟片刻,说了句“稍等”便上楼了。 “如果你发现什么异常,或者她开始想要主动向别人倾诉,那就带着这封信去庞纳治安所,找一位名叫039维克多·巴顿039的警司。”利昂娜叮嘱道,“他是个很可靠的治安官,办案负责也不会乱说话。我与他有些私交,看到这封信他会重视你们说的每一句话。” 所有的问题都得到解决,她也是时候回去了。 等海德小姐乘坐公共马车回到租屋时,天色不过刚开始变暗。 海德小姐侧耳听了下,确认其中一个声音属于房东肯德尔先生,这才急急敲响房门。 果然,随着门被打开,她看到了双眼通红的房东太太。 海德小姐看着她明显哭过的一张脸,又看看背对她坐着的肯德尔先生,小声问道:“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她不肯说,海德小姐也不好乱参与他们的家事,只能微微颔首表示了解。 “…………” 海德小姐回到自己租住的房间,把手包放到桌上,取出那封信。 看来暂时不要再提比较好…… 116 房东肯德尔一家的氛围确实变了,变得十分沉闷压抑。 海德小姐立刻起床,简单收拾了下自己,披上披肩就下楼查看情况,却只看到房东肯德尔先生摔门而去的背影。 房东太太跌坐在地上,捂着红肿的脸颊低声啜泣着。 海德小姐不可置信地快步上前,半蹲下身环住她的肩膀:“圣母在上……这是发生什么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