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玅观收到的消息虽然要迟滞一旬且奏报中多少会带着偏向，但她却是知晓战事进展全情的。换做未有带兵征战经验的皇帝或许瞧不出这里边的门道，秦玅观却能关联起来多封奏报还原出最近全情的讯息。她向唐笙分析了泷川城郊为何会被丹帐五部屠杀，城中军士为什么迟迟不来救援，非逼的已处危局的凉州参赞带兵驰援。讲起了为何凉州城为何要苦守那样久，最后撤出了也没能得到蕃西百姓的赞颂。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孙镇岳视蕃西守备军为己有。因为牵涉自己的利益，所以不愿主动出击，只是消极抵抗，碰上自己的大本营遇袭才会拼死援助。因为牵涉自己的利益，所以一定要摆动战局，设起全套，逼迫凉州守备军担起几次战败之责。从表相上瞧，孙镇岳确实打了几场漂亮的反击战，防御战也调度得当，但细究起来，他可以在秦玅观御驾亲征前收复更多失地，但又担心自己一手培养出的将领，借朝廷的钱粮养出的忠心耿耿的军士死光了，动摇他在蕃西的根基。若是为国征战的将领藏有私心，那么此人绝不会为帝王为国家尽心效命，更不用说冒着损兵折将的风险收复失地了。唐笙听了，视线逐渐暗淡。如此看来，方箬便是那种忠心耿耿，能打大仗的将才，日后或许是能统领数十万兵马的帅才。ldquo陛下，我这几日醒着，脑海里全是方箬的面容。rdquo唐笙声调发哑，ldquo守城时她几番提点我，沙场上容不得心善。我这人，太容易心软了，到头来反倒牵连了旁人helliphelliprdquoldquo她是为我而死的。rdquo唐笙吸了吸发酸的鼻子，敛眸，藏住眼底的泪光，ldquo虽说命无贵贱，但将一切都算清了，她若是在的话，比起我，对战局更有利。rdquo一双泛凉的双手探了下来，捧起了她的面颊。秦玅观望着她，郑重道：ldquo朕点她来，是想化开你的仁善，也借此长一长她所欠缺的宽柔。你想过么，若是全都以刚严治军，那属官与军士只会畏你，战事顺利时心中还会有敬意。真正到了战事吃紧时，一味的刚严反而适得其反，逃兵会愈来愈多，百姓也会起逆反之意。到那时耒耜将从身后挥来，刀枪剑戟也会调转。rdquoldquo你们携手，才能保下被十万大军围困的凉州城。rdquo秦玅观揉起她的面颊，ldquo孤城的瓦解，总是从内里开始的，你尽力做的，朕也知晓。她尽力做的，朕亦知晓。你们无有对错，刚柔相济方能拖延丹帐半数兵力，不然蕃西早就只剩四分疆域了。rdquo唐笙眨巴眼睛，语调涩涩的：ldquo真的吗？rdquo秦玅观眼角被她的哀伤牵得垂下，她沙哑道：ldquo真的。rdquoldquo我知道，阿笙总觉得她是用自己换了你。rdquo秦玅观语调微哽，ldquo但我也知晓，她这样做，是不想叫朕担心。rdquoldquo她来时，朕嘱托过她护好你。rdquo秦玅观拭去唐笙面颊的泪痕，ldquo她知道，你若是死了，朕mdashmdashrdquo她垂首，单薄的肩头颤动：ldquo朕会伤怀helliphelliprdquoldquo她是这般的人，把自己的性命瞧得比君上的笑意轻贱。rdquo当初秦玅观因为她伤了唐笙惩戒她，方箬并未瞧清她与唐笙间的羁绊，后来知晓了，便视她为秦玅观意志的延续。于方箬而言，这世上没有隆冬中给予她温暖的秦玅观更重要的人了。这种超脱于任何情感，带着愚笨和倔强的忠诚是历代君王所期许的。当这样的忠诚再次落到秦玅观身上，秦玅观却愧疚到连呼吸都带着痛楚。旁人只觉得，她救了唐笙，但秦玅观知道，方箬是在救自己。她这近三十年的人生中，准确来说，是她掌权的这十余年里，从未出现过唐笙这样能牵动她心绪，影响她抉择的人。秦玅观也曾想过，唐笙就此落入敌营，她会如何。想到最后，那些权衡，那些御人之道，那些权术，那些于帝王而言无比重要的东西都被搁置一边了。她大概会心神不宁，彻夜难眠，像过去失去母亲那样，思念着唐笙，回忆与她温存的瞬间。那场快要带走她的病让她认清了内心，也让忠于她的人知晓了自己的软肋，于是她们不惜拼上性命也要保护唐笙。维宁是一个，方箬是一个。秦玅观觉得，十八女卫中，无论她派遣谁来担当总兵，最后都会不惜一切护送唐笙出城。ldquo陛下helliphelliprdquo唐笙的指腹贴了上来，擦拭着她的眼泪。ldquo朕已派人去查了。rdquo秦玅观眨眼，收束起情绪，ldquo只要有一线生机，都要带她回来。rdquoldquo她若是战死，朕也要迎回她的尸首。rdquo顿了顿，她道，ldquo管她姑侄之情，管他仁君之道mdashmdashrdquoldquo大齐与丹帐誓死方休。rdquo第199章齐军战线稳至泷川一线时, 丹帐人进攻渐止，腊月里，丹帐大汗便退居了凉州城。经过投石与严寒洗礼的城池残破不堪, 齐军突围前损毁了一切不能带走的辎重，城中百姓亦放弃了世代生存的土地随军突围。偌大一座城池, 出了先入驻的库莫兵营, 竟无一丝生机。夜里，丹帐大汗骑着高马走过凝着参杂血色冰柱的主城门，鞑帽边缘的绒毛被风吹动。库莫汗率领文武群臣夹道欢迎兄长。城下一片肃穆之际，秦之娍登上城楼，观阅着旧日文人骚客的题诗。随她入丹帐的贴身婢女用齐语道：ldquo可敦, 随军的喇嘛说，大可汗掣中了大吉之签，已在草拟诏书，预备着登基为帝了。rdquo秦之娍透过石窗，垂眸瞧着马上的丹帐大可汗：ldquo真是狂妄。不过才取蕃西半数土地, 便迫不及待下手了。rdquoldquo瞧这架势，大概是要在这凉州城登基了, 咱们真的要拱手相让了么？rdquoldquo让与不让, 此处都不属他。rdquo秦之娍说，ldquo他若真称帝了，余下四部，真会善罢甘休么。战事焦灼时行此下策当真是愚笨。rdquoldquo许是为了鼓舞士气罢。齐人那, 龙纛入军，士气大振, 大可汗吃了好些亏。rdquo秦之娍没再说话，下城时她遇上了前来报信的婢女, 说是小可汗被大可汗叫走了。ldquo议政么？rdquo秦之娍用瓦格语说。婢女摇头。秦之娍立了片刻，旋即领着人调转了辘轳车的方向。丹帐大汗将仪驾设在了城中唯一一座存留良好的私家园林中，此处是长治年间祖籍为凉州的户部尚书斥巨资打造的，不似江南，胜似江南。秦之娍入内时，园中正有宴席，篝火上驾着整只羊。见她入内，鼎沸的人声矮了片刻。丹帐汗隔着火光瞧她，眼中带着几分打量猎物的意味。丹帐一直有收继婚的习俗。除了继任者的生母，先可汗所有的妻妾都要入新汗的营帐，唯独眼前这个女人成了例外。她操纵政局，以分封利于疆域稳固的缘由，不但让先可汗在死前分封了诸子，保住了不少先可汗妾氏，也扶持起他最小的弟弟，叫自己成了库莫部可敦。这场战事亦是。大可汗采用了齐人降将的策略，ldquo驱虎吞狼rdquo，以合力伐齐为借口，削弱五部实力。而东西库莫长久拖延进攻，躲藏于四部之后。他在久攻凉州不下后，故意调遣库莫来攻城，本想借助凉州守备军的勇削弱逐渐壮大的库莫部，若是库莫未曾攻下，也大可以影响战局为借口，对库莫实施惩戒。结果，秦之娍兵不血刃地拿下了凉州城，站在了他面前。ldquo大可汗。rdquo秦之娍说，ldquo答窝尔不胜酒力，我来mdashmdashrdquoldquo不胜酒力？rdquo大可汗哈哈大笑，揽过弟弟的肩头与他同坐汗位，ldquo打了胜仗，就要喝酒！rdquo与大可汗同坐的感觉令年少的顺天汗又惊又喜，他举杯向兄长示意：ldquo是要喝酒！rdquoldquo你这样年轻，又这样有为，真是展翅雄鹰呐。rdquo大可汗同他碰杯，一饮而尽。答窝尔想起大可汗近臣同他说的ldquo称帝后选立贤能，兄终弟及rdquo的话，脑袋被欣喜冲坏了，瞬间将母亲千叮万嘱的话抛之脑后。秦之娍蹙眉唤道：ldquo答窝尔。rdquo无人应声。火光摇曳间，大可汗睁开眼睛，紧紧盯着她，嘴角仍有笑意。ldquo听闻库莫此战抓着头羊了，真是天神保佑。rdquo他话锋一转，ldquo据说是凉州总兵，大齐皇帝曾经的侍卫统领，还是个女人。rdquo这是要夺走她手中为数不多的筹码，叫她这个外族人没有带领库莫独尝好处的机会。秦之娍看向儿子的眼神幽深了些，答窝尔却故意同她错开了视线。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