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刃偏过，划在了她的肩膀上。受惊的马匹扬蹄嘶鸣，冲得阵后战马后退几步。火光绵延，照亮了无数道雉堞，黑洞洞的炮口也显露出来。龙纛升起，彰示者来者身份。书写着ldquo齐rdquo字的军旗猎猎作响，划破了漆黑的夜。秦玅观放下弓，隐在灯火中的眼眸无比幽暗。三营将军望见她，面露惊惧。身后的军阵更是一片哗然。嗡嗡声犹如潮水，涌入沈长卿的耳朵。长剑落下，激起马蹄踏碎的雪污。城门洞开，一队青蓝袍制的御林卫策马前来，为首的方十一高举手中的诏旨，高喝传令。ldquo陛下有令，沈长卿乃是平定沈逆篡位之功臣，勇毅果决，深明大义，周旋于逆贼之间，愤斩贼首。于大功之臣，秉持公心，不当以株连惩之，故恕其无罪，尽矢志报国之能。钦此。崇宁四年辛巳仲冬廿六。rdquo唇瓣干涩的方十一语调沙哑。ldquo沈长卿，接旨！rdquo沈长卿僵直了身，两行清泪划过。十一月二十六日mdashmdash秦玅观早在她率兵出发前就写好了这封她渴盼已久的诏旨。她望向城楼上的人，视线模糊，她掩面，受了伤的肩头轻颤起来。眼泪像血渍一样漫过指间罅隙，染湿了紫袍。城楼上，秦玅观的睥睨和黑洞洞的炮口与禁军喷出怒火的眼睛那样，令北境三营的将军无处遁逃。他们想要将罪责全部推卸至沈长卿身上，说出的求饶和托词却又无法上达天听，在旁人看来更像是喃喃自语。越来越多的身着重甲的禁军从城门涌出，铺开专门对付步骑混合军阵的盾牌与长枪，火铳兵隐于之后，枪口对准前排军士，已作击发姿态。再往高处望去，密密麻麻的弓弩兵已经做好准备，只待秦玅观一声令下。ldquo告诉官兵，不知者无罪。rdquo秦玅观说。ldquo是。rdquo传令兵官抱拳。皇帝口谕一传十，十传百，最后整个城楼驻军齐声高呼：ldquo陛下有令，不知者无罪。凡，再有作乱者，杀无赦mdashmdashrdquo喊声震得战马后退，军士们面面相觑，不知所措。银刃闪过，方十一拔刀长喝：ldquo骑兵收刀下马，步军结成整队，向陛下行礼mdashmdashrdquo将军看向兵丁，兵丁看向将军，僵持良久，队伍缓缓运作，依照方十一所说的执行了军令。ldquo跪！rdquo沈长卿下马时颤得厉害，血渍染满了整个肩头，就连外露的白衬领也不见本色。蓦的，马缰为人牵住，腰间也多了一双有力的手。她抬眸，看到了面色凝重的执一道人。ldquo还同我立在一处，为我牵马，可是要死的helliphelliprdquo沈长卿翻身踩蹬，语调极慢。执一握紧她的臂弯，眼眸低垂：ldquo长卿，你低估了陛下的圣明与肚量，也高估了自己的决心和狠戾。rdquo沈长卿眼中的光点烁动，映出了执一的身影。执一圈着她的臂弯，看着她滑向地面，颤着身躯摘下官帽，身前身后都浸出了鲜血。血液顺着她的袍服，划过手背聚于指尖，一滴一滴地砸在地上，汇成血水小凼。执一收束视线，眼中那点光泽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眼角那一抹不易觉察的泪痕。它太浅太淡了，风一吹便消失了。第185章唐笙坐于篝火旁, 烤着冻得僵硬的双手，火光在眸中跳跃。ldquo还是没有消息么。rdquo方十八张手捏着碗沿送到唐笙面前。唐笙摇头，接碗抿了一小口, 舌尖满是粗粝的颗粒。ldquo省粮，研了木屑混进去煮了。rdquo方十八将碗里的东西一饮而尽, 捏碗的那只手甩下, ldquo一人一碗，多了没有。rdquo这是她们昨日定下的规矩：非城上当值官兵，一日只贡两餐，城中善堂一日也只施一回粥了。城中口粮满打满算只能供给二十日了而丹帐人未有退兵的迹象。临近的泷川未有讯息，更不必提京师了。这不是个好迹象, 她们不得不做最差的打算。说话间，远处传来马匹的嘶鸣。两人一齐回头，看到了跪地的瘦马。那马支撑了片刻，歪倒在泥地里，瘦得突出的肋骨随它大口大口的呼吸凸得更显眼了。骑兵跪于马前, 面露凄色，而步军却盯着地上一人一马, 眼里泛起了微弱的光亮。唐笙想起了自己的河曲马, 不忍再看。ldquo没有马草了。rdquo方十八回眸，ldquo这样的情形会越来越多。rdquo篝火发出一声ldquo哔啵rdquo，两人都未作声，直到方箬的身影压了下来。ldquo不杀也会被饿死。rdquo她道, ldquo早些杀了，肉还能多供些人。rdquoldquo可是杀了, 突围时用什么？rdquo方十八下意识反驳，ldquo那些军械叫人背么, 车也叫人拉？rdquoldquo那你弄些马草来，将它们喂饱。rdquo方箬立在篝火前，神色晦暗，ldquo饿死也是死，被杀还能少些痛楚，你是马，你选哪条。rdquoldquo我helliphelliprdquo方十八语塞。ldquo先杀伤马劣马。rdquo方箬按刀背身，ldquo方维宁、唐笙mdashmdashrdquo十八同十九一起打了个寒噤，等着方箬的话。ldquo你们两个，少些心善。rdquo方箬咬字有力，ldquo不然，日后死的就是你们。rdquo甲胄碰撞声渐远，方十八和唐笙对视一眼，都不忍心去做督促这道将令执行的恶人。在马背上坐久了的都知晓这种感觉mdashmdash战马通人性，随军士出生入死，已然成了不会言语的同袍。下了这道令，步军该开心了，却近似抽走了骑兵魂魄。这种感觉比打了败仗还要难受。正犹豫着，方箬的属官便已开始行动，嘈杂的人声飘至耳畔，应是骑兵的争辩与属官的劝解。方十八和唐笙忽感惭愧。重甲久坐难行，方十八探出一只手，唐笙握住，借力起身。不远处，随着属官的一声令下，马匹惨叫连连，随之而来的还有闷重的倒地声。血水染红了雪污，衬的泥泞更肮脏了，利刃扎进血肉的声响格外清晰。唐笙牵起河曲马，抵上它的面颊，遮住了它的耳朵。掌心挨着马鬃，河曲马突出的脊骨令唐笙心头发涩。她阖眸，等军士们分割完马肉，才牵马回帐。路上，她听到了与属官僵持的军士争吵。ldquo青骢随我征战多年，伤也是杀伤上丹帐人的弯刀划的，叫我送它进汤锅，我做不到！rdquoldquo哪里来的马草养活它，与其饿死，不如给它个痛快。rdquoldquo你怎么不给将军们的战马一个痛快呢！在这胡言乱语什么！rdquoldquo再不放手就是违逆军令了！rdquoldquo不放！rdquo军士攥紧缰绳，将人属官顶了出去，ldquo有种你上中帐牵了方总兵和唐参赞的马煨汤！rdquoldquo你mdashmdashrdquo属官扯着缰绳另一端，空着的那只手指着军士的鼻尖，用眼神示意他有人经过。军士还是嚷嚷着叫属官去杀上官们的马，唐笙牵着马垂眸经过时，周遭霎时噤了声。西南护城一战，唐笙打出了威名，与将士们同甘共苦的举措也凝聚了人心。军士方才说的不过是气话，真要见着她们几个主将，一句话都说不出口。众人垂首作揖，静待上官降罪。唐笙没有侧目，她装作什么都没有瞧见的模样走过，心情低落。方十八跟在她身后，经过时朝军士们挥了挥手，叫众人散去。这种事，没人心里好受。她追上唐笙的步伐，追问起彻底被围前陛下发来的最后一封书信。ldquo不知驰援之期。rdquo唐笙低低道，ldquo还能调多少兵，你也能猜出来罢。rdquoldquo新征发的兵丁呢？rdquo方十八问。ldquo粮从何处来，军饷从何处来呢。rdquo唐笙看向她。方十八语塞，安静地随她走了一段路。ldquo若是泷川失守，孙镇岳故意将咱们丢在此处，咱们就连突围都难了。rdquo唐笙思忖了片刻才道：ldquo除了突围，咱们应当还有别的法子。rdquoldquo什么法子？rdquo方十八眼眸微动。*幽州府衙前，三两个蓝袍随军官员结伴走过，低低说着什么。ldquo依你所说，她还能活？rdquoldquo那一箭，你没瞧见么？镞都斩了，就一根木头戳子。陛下的意思，你还不懂么？rdquoldquo这是这样大的罪过，能保全尸首都算格外开恩了。即便陛下甘愿保全她，日后呢，还不是helliphelliprdquo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