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quo仁君当神器之重，守社稷，保万民，是为天子。恪守王道，善待子民，遵圣人之诫，万不可骄奢淫逸，远忠贤而近邪佞。rdquo秦玅观以为君之道训诫，秦长华一一应下。她微颔首，秦长华对上她的视线，重重叩首。皇太女依制起身，由百官奉迎，由东下阶，伴着音声出殿。同一时刻，端午门前，宣政殿上，外禁宫处，礼部各官员分别宣诏，通晓百姓。民间与宫中皆燃鞭奏乐庆贺。礼毕仪成。大殿内，丹墀上的秦玅观与殿门边的唐笙遥遥相望。方汀小声提醒：ldquo陛下，依制，您该在太女奉宝册入宫前先回宣室殿，不然就是礼制颠倒了。rdquo旒冕微动，碰撞出细碎的声响。秦玅观靠上御椅，紧绷的肩头终于放松。ldquo朕都未曾过继长华为子嗣，又何必在乎这点仪制呢。rdquo秦玅观说。方汀语塞。罗衣太长，唐笙提摆，从侧翼上阶。ldquo陛下，回罢。rdquo她说。秦玅观将手臂交给她，借着唐笙的力起身。ldquo多气派，多威严呐。rdquo秦玅观浅声道。ldquo您从前没有册封大典么？rdquo唐笙问。秦玅观敛眸：ldquo时局动荡，先帝病笃，朕只得了一纸诏书。rdquo她的语调中藏着落寞，唐笙听得眼眸微动。秦长华身边围着的女官是秦玅观亲手为她挑选的青年才俊，是她日后稳坐大位的政治班底。如今战事四起，秦玅观能拨出这样一笔银子，为她操办册封大典，为得就是天家威严，彰显秦长华即位的名正言顺。她作为大齐开国来唯一位女帝，处处为嗣君考虑得当，替她阻隔了千难万险。这样顺利清明的局面，是从前的秦玅观想都不敢想的。唐笙鼻尖发酸，很想抱一抱秦玅观，却碍于百十双眼，生生止住了念想。秦玅观轻笑着探出指尖，歪首，点了点自己的十二旒冕：ldquo这冕太沉了，朕想叫她戴得轻些，叫日后的继任者，戴得更轻些。rdquo唐笙ldquo嗯rdquo了声，鼻音发沉。大病初愈，秦玅观累得有些快。她在丹墀下立了会，才在唐笙得搀扶下上了御轿mdashmdash天气凉了，方汀忧心她染上风寒，特地叫造办处给轿里多添了层保暖层。秦玅观上轿后，轿帘都被掩得密不透风，传出来的声音都有些发闷。ldquo起驾mdashmdashrdquo方汀唱道。仪仗前行，明黄色的华盖迎风飘扬。宫墙之下，长长的队列占去了大片石板道，队列之后有一抹微小的人影飞奔靠近。御林卫验明身份后容许她上前，传信宫娥步伐匆匆，终于遇上了方姑姑。她凑在方汀耳畔轻声说完，方汀的面色当即就变了。湛蓝色的女官裙摆掠过连片的皁靴追至御前。秦玅观打起轿帘，听得她的陈奏，面色倏地冷了。她的视线落在唐笙肩头，方汀领会到她的意思，简单向唐笙说明了情况。视线交汇，秦玅观和唐笙的眼眸都染上了忧色。她们都太了解彼此了，只一个眼神便明白了彼此心中所想。秦玅观已经预料到，唐笙或许真的要担上蕃西谈判的主官之责了。唐笙也明白这样的结果意味着什么，她没有足够的经验周旋于外邦之间，肩上的担子无比沉重。道上不宜议事，唐笙抿了抿唇，脑海中不断思索着此事，到了宣室殿内便阖上了门。ldquo沈太傅是真的眼盲了吗？rdquo唐笙问。ldquo执一正医治，不知能否痊愈。rdquo秦玅观答。ldquo陛下helliphelliprdquo唐笙低低道，ldquo此事并非巧合，定然是有人设局。rdquo沈长卿牵连了多方势力，从前作为双面派，知晓了太多内情。这样的人在事情败露后就成了各方恨之入骨，期盼灰飞烟灭的人。唐笙无需细思，便能明白其中内情。ldquo辽东是沈家兴起之地，势力盘根错节。rdquo秦玅观揉着眉心答，ldquo此地，她是待不下去了。rdquoldquo贸然将她带回也并非周全之道。rdquo唐笙补充道，ldquo道上可做手脚的地方更多，反倒不利于沈太傅保命。rdquo秦玅观解了旒冕，唐笙扬臂替她摘下，奉于身前。ldquo你说的有理。诏令得秘密发出，护卫兵丁得从禁军中挑选。rdquo秦玅观的指尖抚过额角浅浅的压痕，ldquo朕即可便拟诏旨，你亲手交给十一娘，此事叫御林卫去办。rdquoldquo是。rdquo唐笙应下。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提醒她道：ldquo若是沈太傅的眼睛能医好，路便能多一条helliphelliprdquoldquo你是说，授予她辽东实权。rdquo秦玅观说出了她心中所想。唐笙颔首，将旒冕搁于案上：ldquo谁人轻易动在任的朝廷命官？rdquo秦玅观轻叹息：ldquo阿笙，你错了。rdquoldquo他们并无人性，亦无畏惧之心。rdquo第155章意识清醒时, 沈长卿的视线里只有微弱且模糊的光亮，像是蒙在薄幕之中，再努力也只能瞧见朦胧的轮廓。劫后余生的喜悦消散了, 发自内心的寒意蔓向四肢。绝望之余，沈长卿结痂的指节覆上面颊, 摸到了覆在眼睛上的白纱。ldquo沈大人。rdquo立于榻侧的执一轻唤她。沈长卿循声偏首, 下意识眨动眼睛，视线依旧模糊。覆面的白纱为眼睫掠动，有微弱的起伏，执一注视着她的动作，指节微蜷, 喉头滑动。ldquo我看不见了么。rdquo沈长卿说。ldquo火太大了，烟浓，双眼需得用些药方能复明。rdquo执一答。沈长卿沿着白纱边缘，摸到了结扣处，轻巧一勾。干涩泛红的眼眶露了出来, 镶嵌其中的双眼毫无神韵，分明是眼盲之人才有的状貌。执一移开了视线。沈长卿视线里, 只有光亮变得浓烈了, 人影却依旧朦胧。她呢喃：ldquo看不见了。rdquo白纱沿着指尖滑落，飘向灰暗的脚踏。执一上前一步，挡住笼罩沈长卿的光亮。ldquo双目未愈，勿要摘了这白纱。rdquo她从佩挂身侧的布袋中取出干净的白纱, 冰凉的指尖触碰沈长卿的耳廓，缓慢抚过, 再一次为她包扎好，ldquo再等些时日, 便能视物了。rdquoldquo再等多少日？rdquo沈长卿微仰首，依着记忆里的情形同她说话，眼眸停在了她的肩头。执一顿声，未再有言语mdashmdash她智周万物，又有一颗玲珑心，执一说得愈多，露出的破绽便愈多，如此，反倒不好。沈长卿的泪早就流干了，走水那天她便料到了结局，如今就是化作了魂魄也不意外了。她再悲痛也无济于事，反倒会成他人的笑柄。所以沈长卿不哭也不怨，只是寻觅光亮，睁着灰蒙蒙的眼睛定定地眺望远方，仿佛一尊石像。ldquo沈大人helliphelliprdquoldquo不必称我为沈大人。rdquo沈长卿低哑道，ldquo我是待罪之身，原不配活着。如今又成了废人，不值得道长用敬称。rdquo执一手腕垂落，缠绕着白纱的掌心掩于宽袖之下。今日是冬日里难得的艳阳天，浓烈明媚的光线洒进屋内，执一背脊发烫，身影遮掩下的人却无法与她同享这片温暖。只差一点，事情的进展便和今下截然不同。ldquo长卿。rdquo执一头一回这样称呼她，ldquo沁香阁走水那夜，陛下的诏旨已到辽东。方大人代宣，陛下将你划出了彻查名册mdashmdashrdquo沈长卿抬首。执一喉头发涩：ldquo欲点你赴蕃西办差。rdquo沈长卿彻底僵住。*嗣君册封大典过后，离别便成了唐笙和秦玅观相处的主调。秦玅观总是在无意间同她讲起许多道理，有些唐笙已经知晓，有些唐笙仍觉耳生。譬如人性，唐笙坚信人生来便是一张白纸，这世上绝无没有缘由的恶。秦玅观问她：ldquo倘若生在淤泥呢？rdquo唐笙哑然。ldquo人本质洁，可生来便由成人养育，早早染上色调了。rdquo秦玅观浅浅地笑，她坐着动作间牵起繁复的冕服，一枚一枚扣下她的指节，ldquo我最忧心地便是你的善mdashmdashrdquoldquo这世上最难过的人，便是善与恶都不够纯粹的。一心向善者，善是毕生所求，因善遭罪也不觉痛楚；恶者不会起善念，一心为己，反倒难为旁人所伤。rdquo秦玅观摩挲着她的手背：ldquo可你不同。为善居多，那点恶念也仅是出于反击，捧着这样一颗心，反倒易为旁人利用。rdquoldquo我这般说，你明白么？rdquo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