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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该从何讲起, 讲述自己被宿命裹挟着前行的半生。庆熙元年,一纸诏书改变了沈家败落的命运。当世之人谈及她时,大多只记得她光鲜夺目的一面mdashmdash才女,棋术造诣极高,百年来唯一的少年太傅, 女帝智囊。无人知晓,诏旨下达的当日十四岁的沈长卿尚在河畔浣洗衣物,指节缀满冻疮。逐人村中,像她这般靠给高门大院的老爷老太洗衣换取一日嚼谷的浣衣娘不在少数。她们中的许多人除了供自己吃用,还得分出些辛苦钱给家中人生活。这一眼望不到头的日子, 使得许多人将希望寄托在了婚嫁上。沈长卿是个另类,她赚得的钱只肯花在自个身上, 除了换取饭食, 还要去集市上的旧货摊淘来破书用功,得空便背着书往村头跑。村头住着个女夫子,受雇于本地士绅家,教高门大户家的小姐习字。闲暇时会替她解惑, 偶尔也会吟几句ldquo酸臭rdquo的诗。那时的沈长卿只想成为她这般的人,静坐于河畔的槐树下, 静望白浪东逝。自打回了京,尝到了权力的甜头, 享受到了身份带来的便利,那槐树下的影子便愈来愈模糊了。沈长卿提笔,手腕微动,由快及慢,书起了之后的事。凭借棋术进入公主府当差,借助沈家人为皇帝重用的风直上青云,之后又在权术博弈中,登上高位。看似顺风顺水,实则是沈家与皇权碰撞间的缓冲。自始自终,她仅是枚棋子而已。棋子是没有抉择权的。作为秦玅观的臣子,她没有唐简那般干净的履历;作为沈家的后人,她又被排出于宗法体系外。沈长卿不止一次想要挣脱困境,可每一次都会陷入循环,摇摆间,便失了一切。信笺落满了字迹,天亮时,沈长卿托差役,将信交给方清露。差役得了方、林二人的叮嘱,事办得很快。晨间,林朝洛打帘进来时间,方清露正准备将沈长卿的书信封于自己的密折匣中。林朝洛快步上前,握住了她的手腕。ldquo此事不妥。rdquo林朝洛从北境策马而来,掌心很凉,握得方清露的心颤了颤。ldquo发我的密折到京会快些。rdquo方清露挣脱手腕,ldquo沈大人为人如何,你我有目共睹。说她谋反,你信么?rdquoldquo二娘,你且听我一言。rdquo林朝洛双手掩住匣子,说什么都不许方清露继续封了。ldquo历朝历代,谋逆罪都是诛连九族的,沈崇年是真的反了,沈太傅既是她的女儿便脱不开干系。朝中那么多人等着一个同沈家人撇清干系的契机,你倒好,上赶着凑呢,给他们送话柄?rdquoldquo此事是沈太傅托付于我的。她的陈情书尽早送到陛下跟前才好。我行得正,坐得端,不惧那些流言蜚语。rdquo方清露皱着眉头道,ldquo倒是你,一向仗义,这会儿怎么连这点魄力都没了?rdquo她这样的话,问得林朝洛直蹙眉。顿了片刻,她才道:ldquo我自个的事莽撞些没有什么,可此事涉及你helliphelliprdquo她喉头滑动,咽下去即将脱口的直白话语,深吸气压住了冲动。方清露的动作发了僵。冷热分明的两个指尖一触即离,林朝洛趁机抽走了陈情信,藏于身后。ldquo你从前怎么想不到这些。rdquo方清露俯身,撑着桌案,耳畔有碎发滑落。她没有瞧林朝洛,眼中的失落转瞬即逝。林朝洛语塞,垂眸道:ldquo我知道错了,可那时,我没得选了。rdquoldquo明明是将我放在将门荣耀后罢了。rdquo方清露反唇相讥。屋内静了下去,那股子别扭的氛围蔓延开来了。方清露回眸,瞥见了林朝洛被风吹乱的发和干涩的唇瓣,心底的闷意消散了些许。她如今代理着总督职权,比从前更忙了。辽东将起战事,这人整日奔走于北境与首府间,嘴上说着找她商讨军情,实则是为了替她分担些政事。林朝洛每回忙完也不多待,不管多晚都会打马回军营,翌日又赶回来。久而久之,面颊都被风吹得干巴了,不说话时显得更沉稳。她们共理军政时配合默契,但只要闲下来,屋内就像燃了火药似的,没有一刻能消停。被林朝洛夺下书信后,方清露脑门被她激得发热,揭了水囊猛灌几口方才静下心来,分出些心神好好思量了此事。林朝洛的担心绝非多余。陛下病着,内阁的蓝批多了,密折呈上去得到的回复反倒会变慢。再者,若是沈太傅有知情不报的情形,被查证后也有可能牵连到她。如今,陛下只是软禁了沈太傅,并未下发惩处她的诏旨,一切都还有回旋的余地,并不急于这一时。发书信一事,确实是她冲动了。林大将军粗中有细,莽中余稳,这种事情反倒思量得比她更周全。窗外有稀碎的脚步声。不多久,副将的声音响起了。ldquo将军,北境有新军情,急需您去调度。rdquo鹤鸣道,ldquo马已换好,末将给您牵来了。rdquoldquo知道了。rdquo林朝洛应声。她头也没回,盛满委屈的眼睛凝望着方清露。良久才道:ldquo我走了。rdquo林朝洛系好盔,正欲转身,却听得身后传来方清露的声音。ldquo回来!rdquo她回眸,有些不解。方清露大步上前,抬手,将她的护心镜安回了中心位置。ldquo天凉了,太晚了就不必回来帮我打下手了。rdquo方清露故意贬低她的帮扶,语调却柔和了好些,ldquo安心睡你闹哄哄的大帐罢。rdquo林朝洛微怔,旋即莞尔,干涩的唇瓣因笑容裂了道浅浅的口子。方清露瞧了心酸酸的,顺手取了桌案上自己的皮制水囊拍到她怀里,嘴上一点没客气。ldquo滚吧!rdquo*唐笙从朝元山上下来,瞧见端午门前围着层叠的官员,心在一瞬间冲到了嗓子眼。人群边缘的官员还未来得及向她见礼,便被跟随她出行的禁军隔得远远的。禁军隔开条小道,唐笙一路奔走,终于看到了立于队首的传令官。宫人并未披上白纱,朱墙上也不见半点素白。唐笙终于放下心来,扶膝喘息。ldquo总督。rdquo宫人唤她,轻声解释道,ldquo陛下立惠明翁主为皇太女,昭告天下了,诸位大人都是来听旨的。rdquoldquo陛下建储了?rdquo唐笙直起身。宫人颔首。唐笙绕过她往内禁宫去。远离了人群,她才回神mdashmdash秦玅观这是趁她离开,准备起后事了。如若不是惠明年幼,秘密立储容易引起争议,且给其他宗亲留有钻空子的机会,秦玅观定会瞒下去,不让她知晓。陛下想要放弃了。陛下不想要她了。唐笙的步伐愈来愈快,心里燃着团火,烧得她浑身作痛。袖袍随步子带起的凉风将这把火扇得更旺了。唐笙入宣室门时,紧攥的指节隐隐发着颤。中庭跪着一列人,已是皇太女的小萝卜头偻身跪着,脑袋埋得极低。见着唐笙,秦长华牵住她带着湿意的袍角,眼眶通红。她自小不爱在生人面前哭,如今入了宫,更是学会了隐忍,再难过也都是紧咬唇瓣,硬是咬到口中有了淡淡的血味才出声求助唐笙。ldquo殿下。rdquo瞧着泫然欲泣的小长华,唐笙喉头发涩,浮躁与沉闷淡去了些。小长华不要她行礼,揪着她的袍摆站起来:ldquo你带我进去好不好,陛下不肯见我,你叫她收回成命好不好mdashmdashrdquoldquo我还好小,有许多事不懂,还想要请教她,你能不能叫她不要立我当太女。rdquo跪得双腿发麻的秦长华靠着唐笙才能站稳。她话说得又急又快,语句碎碎的,听得人心纠成一团。ldquo我都听说了,陛下就要helliphelliprdquo她哽咽了声,最终没说出那两个字,ldquo所以她才要立我当太女helliphelliprdquoldquo可我不信!rdquoldquo陛下她分明就是想考验我!你求求她好不好,等我再长大些,我不要这么快就当太女!rdquo唐笙不愿在孩童面前落泪。她牵住小长华,带着她一同入内。小长华冲在前面,宫娥正欲阻拦,抬首时瞧见面色冷厉的唐笙,迟疑了片刻,缩到了一边。进了内殿,小长华松开了唐笙,跑了进去。彼时秦玅观正倚榻养神,手边搁着用了一半的汤药。见着来者,侍奉在侧的方汀蹙眉道:ldquo谁请小殿下入内的,快将小殿下送回宫去。rdquo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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