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眼人都知晓方采薇接任京兆府尹是板上钉钉的事，秦玅观这样做是为了塞住吏部和言官的嘴巴。霉了一日的唐笙终于觉察出了一线转机：她想起了二姐治疫时用于传信的鸽子。信鸽传递消息都有固定的线路, 二姐应当带不走它们。眼下十二娘是京兆府代理主官，她应该能说得上话, 借着鸽子传信。唐笙也想过用密折传信解释，但依照她对秦玅观的了解，正同她怄气的秦玅观大概率是不会主动去看她署名的信件的。信鸽传信本不符合宫里的规矩过了疫病这个节点便废止了。方采薇有心帮，却也寻不到原本的鸽笼了。唐笙跑了一趟，无功而反，终是回去写折子了。她尚在病中，手腕没有什么力气，写出来的字轻飘飘的。唐笙边写边揉眼睛，这场无妄之灾令她心力交瘁，写着写着唐笙的视线就模糊了。秦玅观拒不见她，可能是真信了她能做出这种事。她的道德人品在秦玅观那就是低劣的，换句话说，秦玅观就是不信任她，不愿听她的解释。唐笙真的倦了。她递了折子，期盼秦玅观能早日打开。可是过了整整一日，宫里都没有回音。唐笙失望了。她气色极差，瞧着像是下一瞬就要昏倒了。觉得自己做错事的母女三个一直守着她。唐笙强打着精神谈起了那夜的事。大姑娘哭着道：ldquo恩人是善人，我只想报答您。rdquoldquo这世上哪有那么多贵贱之分，无非是旁人强加的。一个人，若是自己都轻贱自己，会为人敬，为人爱吗？rdquo唐笙抿了抿干涩的唇瓣，ldquo你不是谁的物件，无论何时，只有你自己重要。rdquo小姑娘似懂非懂，一直牵着她的母亲，抱紧了身侧的大女儿：ldquo我们并不知您厌恶这个helliphelliprdquoldquo不是你们的错。你们会这样觉得，是因为受了那些腌臜人的影响。rdquo唐笙打断了她的忏悔，ldquo我若是大权在握，定要将那些人，那些地方全部铲除。rdquoldquo可我们这种人，最宝贵的只有这个了，只能这样报答您helliphelliprdquoldquo你们照顾我便是报答了。rdquo唐笙叹息，阖眸了休息了片刻，定定瞧着送折差役离去的方向：ldquo那种事，只该和自己心爱的人做。不是为了报恩，不是为了攀附。rdquo*秦玅观并非没见着唐笙的折子。她冲出唐笙的私宅时正在气头上，谁劝都不愿听。回了宣室殿，秦玅观终于静下心来细想。她是不信唐笙能做出欺凌百姓的事的。这京中许多事，只要不是刻意隐瞒，她想知道的，都能知道。唐笙出任通政使主官，手下有许多不得升迁的属官。自她当差起，便有人变着法子来巴结她。有想请她上画舫吃酒的，有借着购书的由头向她行贿的，还有私下打探她喜好的helliphellip唐笙全都婉拒了，处置得都很得当。这些秦玅观全都看在眼里，她一直觉得唐笙向善，心系百姓，同那些取巧钻营的官吏不一样。可偏偏那夜见着她榻上躺了个女子，她就忘记了一切，胸腔燃着火，像是要炸了。秦玅观许久没这样失态了，回去的路上脑子里也乱糟糟的。她没和任何人提及那夜的事，方汀还是从十八那打听来的。其间，她几次想劝一劝秦玅观，但又从中觉察到了异样，最后什么都没说mdashmdash以陛下的才能，应当早想明白了其中原委，不发话，不见人，定是有了其他打算。秦玅观心中苦闷，去佛堂的次数明显多了。东暖阁外间的佛龛后，便是挂有秦玅观生母孝惠仁皇后遗像的小阁了。秦玅观一年内出入此处的次数屈指可数，方汀见她礼完佛往里去时，惊得微张嘴巴。她带着宫娥们退出去，留秦玅观一个清幽的环境。小阁背光，虽然是白日，里头还是有些暗。秦玅观燃烛，仰首瞧着记忆里母亲的模样。她点了一炷香，立在画像前的鎏金炉中。飘渺的烟丝缓缓升起，朦胧了画像上的面容。这里供着的画像是秦玅观过去思念母亲时亲手绘制的，那时秦承祚还活着，姐弟两个瞧着画像一同垂泪。决定夺位后，秦玅观就很少来此处了，一年里只有母亲生辰和忌日时来两趟。此刻她心乱如麻，很想找人说说话。方汀陪着她长大，处处爱护她，可到底和她有君臣之别。秦玅观想念母亲的怀抱，若是母亲还在，她很想像幼时那样，枕着她的双膝诉说心事。她跪于蒲团，小声同母亲说着话。ldquo阿娘，我有两旬不曾梦见您了。rdquo昏暗中，无人应答她的话。秦玅观并不在意，这样的逼仄暗淡的环境反倒给了她安全感。她打开了话匣子，将想问的，想说的，都说了一通。ldquo这么久，都是玅观只身走来的。rdquo秦玅观说，ldquo鲜少遇到能真心待我的人，幼时伴读唐简算一个，可我无能，即便坐上了大位也未能护住她。rdquo唐简真心待她，秦玅观回馈的远不及她。秦玅观眼眸低垂，幽暗的眼睛流露出了枯色。想起过去的事，秦玅观心底就会升腾起浓重的愧疚mdashmdash唐简待她那般，她还是为了江山和权力，利用起了她的一片真心。朝臣拒不散朝，从四面八方堵住她出殿的路径时，秦玅观不止一次升腾出想要罢黜唐简的念头。她虽表面同朝臣僵持，但实则内心已经动摇了多次。收到唐简的死讯是个深夜，当时秦玅观望着厚厚两沓弹劾唐简的折子，脑海里回想着ldquo狡兔死，走狗烹；高鸟尽，良弓藏rdquo的例子。她觉得自己不够狠心，谋事过于优柔，不是合格的君主。听闻唐简的死讯她短暂地松了口气，之后才涌起了浓重的愧疚。ldquo幼时受您教诲，玅观时刻记着要向善积福。可为了谋夺大位，我屠戮了太多人了。有愧于您的爱护和教导。rdquoldquo您若是在天有灵，定会觉得失望罢。rdquo秦玅观喉头发涩，微哽了下，继续道：ldquo如今，唐简之妹唐笙陪侍玅观左右，玅观helliphelliprdquo秦玅观顿了顿，不敢再看向母亲温和悲悯的眼睛。ldquo玅观是皇帝，皇帝不该为这些琐事所困扰。皇帝若是要落泪也该为天下百姓而落泪，若是欣喜也该为社稷昌盛而欣喜，要恼怒也该为君主庙堂失威而恼怒。rdquo上述这些秦玅观过去都能做到，如今却困于情事，不思政务，为琐事劳心。得位不正，双手染血，愧对母亲教诲，像是三块巨石压在秦玅观身上，压得她一刻也不敢歇。即位来，秦玅观鲜少流露出笑意。她身上担着大齐的山河和百姓，时间久了，她竟连笑一笑都觉得负了罪。ldquo于此大位，玅观有愧。rdquo秦玅观叹息，ldquo为心悦之人牵着心绪，以至于耽搁朝政，弃置了身份mdashmdashrdquoldquo于妻，亦或是于心爱之人mdashmdashrdquoldquo玅观多疑、猜忌、冷情，受着她的爱慕和照拂，反倒处处伤她。rdquo秦玅观抬眸，回望母亲，眼底掩着泪泽。ldquo伤她，是为无奈之举。rdquoldquo我怕，怕会在紧要关头，念着身份，念着社稷，使她落得和她阿姊相似的下场。rdquoldquo您早早离我而去，挚友为我利用而死，如今有了心悦之人，反倒不敢靠近了，情愿她敬我，畏我，疏远我。rdquo风从窗缝里渗了进来，吹动了烟丝，白烟在昏暗中聚拢，仿佛无形的手轻抚着秦玅观的发，那样温柔，那样怜爱，仿佛是母亲的一缕残魄。秦玅观觉察不到，眼泪落下，她哽咽着道：ldquo阿娘，您说，我是不是天生的孤煞命？rdquo第88章ldquo这边军屯田被人侵占了, 自个吃不上粮了，为何不去讨要呢？rdquoldquo只有兵丁吃不上饭，领不满饷, 那些将军好着呢。rdquo方清露领人，准备到临近边塞的城关清丈百姓和军户被侵占的田产, 听得身后的议论声。说话的是被她带回辽东的女铁匠和她的属官, 方清露一转身，两人便闭嘴了。ldquo嘴巴要把关。rdquo方清露道，ldquo这是被我听着了，换个你说的将军，较真告到本官这, 你说本官是处置呢，还是不处置呢？rdquoldquo下官知罪helliphelliprdquo属官连连颔首。ldquo我也知错了。rdquo女铁匠跟着答。方清露道：ldquo林将军收你为黑水营军械匠卒了，你老跟着我作甚？rdquo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