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久，朝臣到殿。唐笙收好物件，转身绕进内室的屏风后。ldquo陛下，十二道诏旨现已拟好。rdquoldquo呈上来。rdquo秦玅观查阅完诏旨，睥睨跪伏的朝臣：ldquo即日颁布，晓谕天下，由辽东先施行。rdquo*沈长卿比天下人早一日知晓秦玅观的动作。彼时她正和执一道人探讨治疫之事，随从入内送来了邸报、信件以及发回的密折。她并未回避执一，边读批复边转述：ldquo陛下蠲免了辽东两年的赋税，要在辽东推行新制，整顿吏治了。rdquo这些话是故意说与执一道人听的。沈长卿与她往来的这几日，敏锐地觉察出她有ldquo黑衣卿相rdquo之能。这样的人若是能为她所驱使，实为幸事。窗沿边的执一道人氅衣曳地，一支木簪低挽着乌发，静望着院中落花，并不回眸。沈长卿阖折，换了信来读。良久她道：ldquo道长，吾友有求于您。她药方中，有一味药拿不太准。rdquo执一缓步回到座椅边，取来信笺阅读。她低垂着温润的眼眸，执笔改了几处。ldquo您不问是谁？rdquoldquo此药表象温和，实则刚猛。rdquo执一翻到下一页，ldquo通晓医术且能与沈大人为友，想必是宫中御医。rdquoldquo是。rdquo沈长卿啜了口茶，ldquo我本以为道长不愿为显贵医病，故而谎称友人。rdquoldquo陛下还是要医一医的。rdquo执一道。沈长卿拂沫的手微僵：ldquo道长可谓是料事如神。rdquo她搁下茶盏，微微倾身：ldquo若是mdashmdashrdquo执一浅笑着打断她：ldquo太傅想要笥我于相府，可贫道只愿曳尾于涂中。rdquoldquo可惜。rdquo沈长卿应声，不再提及此事。沈长卿许多时候说话都是点到为止，如今这番直言是她最后一次尝试了mdashmdash修行之人的眼界和她这种囿于权力争斗的人大不相同。卷帘微动，细碎的声响引得沈长卿和执一一齐抬眸。ldquo大人，道长mdashmdashrdquo小吏行礼后才道。因涉及官府事宜，小吏露出个欲言又止的眼神。ldquo就在这说。rdquo沈长卿道。ldquo回大人话，赵将军拦了往逐人村运药的差役，那几车药都送往营寨了。rdquo小吏用词谨慎，生怕惹出什么事端。ldquo这个赵尚恪。rdquo沈长卿磕上茶盏盖，起身，ldquo传他过来。rdquo小吏得了令，飞快地跑了出去。ldquo这逐人村听着怪异。rdquo执一问，ldquo可是城西败落的村落。rdquo沈长卿答：ldquo是了。那里是京城流放来的罪人聚集起的村落。rdquo她这样说，执一便有了印象，执一赞道：ldquo沈大人仁善。rdquoldquo左不过想起了从前，动了些恻隐之心罢了。rdquo沈长卿微微一笑，向她解释起了自己的过往。她父亲沈崇年是长治二十七年的状元，大齐开国百年，唯他一人连中六元。他才优干济且敢于直谏，不久便获得文宗皇帝赏识，官拜左都御史。他出生寒门且不附权贵，在这个位置待了没多久便拖家带口流放辽东的苦寒之地了。沈长卿从小生长的地方与逐人村别无二致。沈崇年除了读书不会别的，每日题些诗作幅画换钱，其余一概不过问。一家人靠她本是大家闺秀的母亲织布种地换来的银钱苟活。久而久之，沈长卿的兄弟姊妹们病的病死，饿的饿死，只剩下她一个了。她长到十六岁，庆熙帝登基，大赦天下，他们一家才迎来转机。父亲在前朝节节高升，自己也因有才学，被点入公主府侍讲。沈长卿那日寻访执一道人便注意到了这村落，瞧见穿得破烂，沿街乞讨的孩童就想起了过去的日子，回来后批了几车药给这些人。ldquo先帝放逐，嗣君拔擢，以彰天恩。rdquo执一道人说，ldquo这是为君之道。rdquo沈长卿朝天作揖：ldquo长卿时常感念先帝和陛下的恩德。rdquo*幽州局势大好，唐笙本来只准备在宫里待两日，结果翻成了四日，允诺给十八带的烧鹅酱鸭和蒸糕也统统忘了个干净。四天里，秦玅观有了她的照料，药定时用，膳食也定时进，晚间也不梦魇了，面色好转了不少。唐笙这才敢仔细瞧了眼她的血条mdashmdash先前躲避刺杀续上的三年寿命已经掉了大半，这几日秦玅观身心舒畅，终于回升了几个月。唐笙松了口气，心道，还好还好，还能回转。沈长卿的回信中转了两次到了唐笙手上，她照着执一道人改过的方子，给秦玅观用了两副药，效果还算不错。唐笙受到了鼓舞，变着法地给秦玅观补身体，逗她开心。为了避免她操劳过度，唐笙竟连折子也想替她捧了。秦玅观微抿嘴，唐笙的茶盏便送到她嘴边；秦玅观一支颐，唐笙便替她揉起了穴位；秦玅观一摊手，唐笙便主动凑上来给她捏脸hellip除了秦玅观勾她衣领时唐笙不做响应并躲得远远外，她们之间配合得无比默契。离宫前的早晨，唐笙陪秦玅观上了次早朝。回来时，唐笙满眼都是盛放的春花。冬日开满梅花的转角处，春日里只剩葱郁的枝叶了，光秃秃的梅树亦被遮挡，取而代之的是淡雅素净的梨花。这几日落过雨，风一吹，花瓣簌簌落下。御辇经过时，秦玅观探出指尖触碰那漫天散落的梨花。唐笙的脚步顿住了。纷纷扬扬的花雨近她身时似乎放缓了速度，乖巧地覆在她的衣衫和指尖上。不过一瞬的功夫，唐笙却觉得时间在此刻停止了。肩头忽有极轻的触感，唐笙偏首，秦玅观略带药味的袖风拂过她的面颊。她定睛去瞧，肩头正落着枚花瓣，和停在秦玅观指尖的很像。恭送御驾行完这段路，唐笙就该走了，这正是秦玅观内敛的告别。唐笙一步三回头，走着走着就挪不动脚了mdashmdash接下来的这十天，她该怎么熬啊！第72章秦玅观发下的十二道诏旨承接罪己诏中ldquo吏治糜烂, 未行仁政，轻贱百姓rdquo之言。前六道表明了刷新吏治，整顿地方的决心。于各地布政官员, 她斥责了聚心钻营，只为肥家惠泽宗族的乡党；于军中将校, 她点名了冒领钱饷, 不重军备贪图享乐之辈；于州县官员及胥吏，她警告了罔顾王法，侵扰剥削百姓之行。后六道诏旨，讲清了崇宁新政的重点举措以及执行步骤。新政最先在辽东推行，具体举措可以概括为：改革原有黄册户籍制中涉及女户的旧规, 移风易俗，废除贱籍制。前六道关乎整顿吏治的诏旨因没有直接具体地举措，暂未惩处墨吏，可以直接绕过六部明发上谕，后六道因暂时没有全国推行, 也在辽东得以迅猛执行。布告一经张贴，辽东沸腾。州县衙门、各个城门关隘前都聚集了层叠的民众。ldquo上月明发罪己诏, 本月就推行新政。rdquo青衣书生读罢对同伴道, ldquo此等魄力，实为良主啊。rdquo读到后六道诏旨的蓝衣书生道：ldquo这女户和废除贱籍helliphelliprdquo围观者实在太多了，蓝衣书生扯走了身旁人，走远了才敢继续讲述见解。人堆里衣衫褴褛的短衣老者携着抱着破碗的幼童挤上前来, 被长衫老爷一脚踢开。ldquo去去去，臭要饭的, 不识字往前挤什么挤！rdquo老者应声后仰，围观者捏着鼻子后退, 避之如蛇蝎。幼童跪伏在老者身边，扯着嗓子哭了起来。眼见秩序混乱，差役手持杀威棍，抵着人推开。胥吏大摇大摆地走进人群中，用通俗易懂地言辞宣读新规。念到关乎胥吏作威作福那段时，他咳嗽了许多声，读了原文。ldquo这后六道啊，就是在辽东施行的新政mdashmdashrdquoldquo第一条，废除贱籍。也就是，以后不会再有良民贱民之分了，贱民可以改业，可以读书，可以通婚，也是王法所庇佑的臣民mdashmdashrdquo胥吏还未说完，被踹翻的老者嚎啕大哭mdashmdash贱民活世代为奴，不受律法保护，常被良人欺辱。方才那人踹他如踹老狗，丝毫不把贱民当人看。老者爬上前，去撤那长衫人的衣角。长衫人僵直了身，左顾右盼，随后闪出了人堆。ldquo肃静！rdquo杀威棍横在了民众身前，胥吏清了清嗓子，继续道：ldquo第二条，移风易俗。废除殉葬制，不倡缠足 ，不倡守节，不行冥婚，不得遗弃女婴同无能人。这就是你家生了女儿，丢了杀了，官府是要追查的，家有年过六十的老人，不得因病因失能，随意抛弃mdashmdashrdquo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