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quo你再看这个。rdquo秦玅观又递上一份折子。这份讲的是立储的事，字里行间无不诉说着立男性储君的合理性。这两份折子一前一后，相呼相应。方二娘看完抬头，将折子交还回去。彼时唐笙已整完脉，正在收拾用具。她正欲起身，脑袋便被人敲了。唐笙抬眸，只见秦玅观正捏着两份折子，用尖角戳她的脑壳。ldquo看看。rdquo秦玅观说完便掩着口鼻咳嗽起来。唐笙先给她顺气，待她不咳嗽了才去取奏折。ldquo这才过了一日，朝中便有人按捺不住了。rdquo秦玅观揭开茶盏，啜了一口。ldquo列举崇宁年的几次天灾未免太牵强了，长治年间的十来次天灾一比对便露了破绽。rdquo方二娘道，ldquo更何况昨日长香已燃，怎能用先皇降罪这套说辞呢？rdquoldquo所以不是奔着朕来的，而是奔着mdashmdashrdquo秦玅观话说一半顿住了，方二娘正欲应声，却见秦玅观举起如意，轻轻敲了两下唐笙的小臂。ldquo奔着储位来的。rdquo唐笙即答。秦玅观微仰着首，等她说自己的见解。唐笙本不想班门弄斧，但顶着她的目光，只好磕磕巴巴地讲了起来。ldquo眼下朝野内外都知晓陛下在挑选储君，借着天象福缘那套推翻女子继位的根基，将储君的人选限在皇室男宗亲里helliphelliprdquoldquo还有呢。rdquo秦玅观提醒道，ldquo辽东来京告状的。rdquo唐笙思忖了片刻才道：ldquo雪灾和疫病会被他们归到天灾里，陛下如若要处置，便是佐证了他们的说辞，言官便会继续为礼部官员的说辞辩护。陛下如若不处置，或者暗地里处置，百姓不知，这又失了民心。rdquo秦玅观正想颔首，喉头又一阵发痒，垂首咳了起来。方二娘疾步上前呈茶盏，唐笙飞快递帕轻拍她背脊，秦玅观见这阵仗反倒有些好笑。ldquo感染风寒，咳嗽两声罢了。rdquo秦玅观道。ldquo他们想要的储君，必然是能给他们带来益处的。rdquo秦玅观缓了片刻才道，ldquo这个人，要比朕好操控，要比朕好说话，要比朕温和，且无武将支持mdashmdashrdquoldquo反应这般迅速，这背后必然是阿党比周，朋比为奸。rdquo方二娘幼时在辽东行乞，又是武将出身，熟悉辽东局势。她道：ldquo辽东的灾疫如若不控制，一旦传至军营，后果不堪设想。更何况辽东土地肥沃，万一起了民愤，瓦格乘虚而入，那几乎是斩断了大齐的肢干。rdquo唐笙听着，背后栗然发了冷。秦玅观冷笑了声，喑哑道：ldquo这是在逼迫朕认下天谴呐。rdquo辽东的事必然要调度地方和中央一众官员，秦玅观若是只派钦差便宜行事，是无法撼动地方相互瓜葛着的利益链条。放到明面上处理，又会被言官和朋党的刁难，迫使她坐实天谴，要求她新立男性储君。这场雪灾，这场疫病，来的真不是时候。她拨动念珠，眸色幽暗。立着的唐笙，望着她，有些不敢想象。如果换个人坐在这个位置，此刻或许已经跌入了万丈深渊。她在秦玅观和二娘对话时也在思考对策，她想的是暗中处理辽东灾疫，再于前朝与众臣周旋，没想到第一步就错了。一步错步步错，秦玅观若是她，早就被这群人撕扯得渣都不剩了。秦玅观似乎觉察到了她的恐惧。她对唐笙说：ldquo你要看清这浑水下的鱼虾，就得摸出他们的目的mdashmdashrdquoldquo这世间万事，算来算去，只有一个lsquo利rsquo字，lsquo利rsquo字之下还是人心。rdquo唐笙正忧心，回神时忽然意识到，秦玅观方才是在教导她。她教她这些是为了教她如何在禁宫立足吗，还是对她寄予了厚望，期盼她成为自己的臂膀？唐笙好想问问她。秦玅观却偏过首去，询问起了方清露京兆府的状况。二娘和她分析局势时，唐笙心中就升腾起了强烈的欲望，指引着她去替秦玅观思考解决问题的方法。起初，唐笙不明白自己为何会产生这些想法，现在她知道了牵引她思索的根源mdashmdash她想要替秦玅观分忧。眼前运筹帷幄气定神闲的秦玅观和昨夜病中牵着她衣袖喃喃自语的人重叠了。唐笙迫切地想要成长起来，为她挡一挡风雨。好让她能阖上眼睛安眠片刻。第55章方清露快步出殿, 刚行几步便被提着药箱追来的唐笙叫住了。ldquo二姐，那些人看着吗？rdquo唐笙问。ldquo安顿在衙门厢房里，有人看护着。rdquo方清露答。唐笙颔首, 气喘吁吁道：ldquo你得好生看着，万一他们身上也有疫病。照看他们的人也得注意着, 你也要少接触些她们。rdquoldquo那是自然。看顾的我也会叮嘱的。rdquo方清露帮唐笙顺了顺, 皱眉道：ldquo你最近怎么这般虚？是不是亏废功夫？rdquo唐笙讪笑。ldquo十九啊mdashmdashrdquo方清露叹了口气，给了她一记爆栗。唐笙捂住脑袋乱窜。回去的路上，方清露一直思忖着如何照着陛下说的安排，一出内禁宫，险些撞上为自己牵马的小吏。ldquo大人, 府里差人来了，说是击鼓鸣冤的那些个人闹起来了！rdquo小吏将马迁到上马石边，空着手还不忘比划起吵闹的盛况，跟自己亲眼见过了似的，ldquo那铁匠力气着实大, 一下掀翻了两个差役，吵着闹着要上金銮殿告状！rdquo方清露接了马鞭, 没踩上马石便已稳坐马背：ldquo陛下是她想见就见的么？既说了本官会管, 那便一定会给她交代，不知她闹腾些什么！rdquoldquo可不是！rdquo小吏边说边拍腿，刚说一句方清露便已策马飞了出去。她挑了条人少的小道，一路疾行, 不到两刻钟便已经行至府衙前。府衙内传出隐隐的争吵声，方清露听了, 火气直窜天灵盖，摘了官帽并着马鞭一齐丢进门子怀里, 撩袍入内。只见府衙里乱作一团，三四个差役拽着个人高马大的女人，领头的那个扎着马步，拼死顶着，都没挡住一身牛劲的女人，皁靴因足部发力，被挤出了洞来，拇指都翻在外边。ldquo吵什么！rdquo方清露一声厉喝。女铁匠并未被吓退，反而被激怒，撞翻了差役便要冲到方清露面前。方清露虽比她矮了一个头，但丝毫不惧她。一接手，她便觉察出女铁匠臂间力气之大mdashmdash那双臂真和铁打的一样了。她没有硬推，而是用巧劲化刚为柔，逼得女铁匠后退一步。见铁匠冲撞了主官，差役们齐齐亮刀门将她团团围住。女铁匠凄笑起来，叫骂道：ldquo我就知道你们这些个当官的，官官相护，把我们的命看得比草还轻贱！rdquoldquo同你说过了，你们的冤屈本官已呈报陛下，但事关重大，仍需从长计议。rdquo方清露亦是苦出身，她能理解铁匠，耐着性子同她解释。铁匠不听，抵着刀锋上前：ldquo你们当官的，面上都说得好听，实则烂透了！若是真在办理，又为何要将我们囚在这里，还不是怕我们闹大吗！rdquo方清露被她气笑了：ldquo你们从疫区来，万一发作，感染京城百姓怎么办？我那是囚你们吗，我自掏腰包好吃好喝供着你们，现在倒成了我的不是了？rdquo她说得在理，铁匠也有些动摇了，但还是嘴硬道：ldquo断头饭而已，能花你几个钱？rdquo方清露将官袍衣袖甩了几圈，露出手腕，叉腰看着铁匠：ldquo你这刁民，听不懂人话？rdquo铁匠又怒了，抬手便要冲来，却又被刀锋逼退。方清露走上前，按下差役的佩刀，放缓了语调，好言相劝：ldquo你现在就回厢房好好待着，你报上来的事，陛下已在处置了，不日便会有消息。rdquo对峙了片刻，铁匠终于放下戒备：ldquo你说的当真？rdquoldquo当真。rdquo方清露轻笑了下。铁匠嘟囔：ldquo那你还算个好官。rdquo她说话声音小，本不想让方清露听见，可方清露还是听见了。她接话道：ldquo皇帝也是个好皇帝。rdquo铁匠没应声。劝走了人，方清露回到公堂，传了看守铁匠的一众人，讲清了要害。春来京中事务颇多，方清露也是忙得焦头烂额。茶馆传流言那次，她因疏漏没有及时发现，害得陛下开了杀戒，担了骂名。其实细究起来，陛下完全可以治她的罪，可陛下偏偏替她将那些弹劾的折子都挡了回来。陛下是用人不疑的明君，既给了她权力，便让她放手去做。方清露很是感动，连带着处理政务都多了干劲，不知不觉就忙到了晚上。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