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老头们收声，跪成了一片。ldquo余监正，陛下召你。rdquoldquo方大人，陛下醒了？rdquoldquo醒了。rdquo小老头哆哆嗦嗦起身，步履蹒跚，每走一步便要回望同僚，颇有种ldquo壮士归去不复还rdquo的心酸。重重帘幕掩映下，秦玅观正倚榻喝药，身侧立着个身形高挑的女医。监正隔着三道帷幕跪下，面前还横着一面屏风。ldquo罪臣余闵叩见陛下mdashmdashrdquo秦玅观嗓子不适，由方汀代为问话。ldquo陛下问你，钦天监是如何测出今日是晴日的。rdquoldquo回陛下话，照例，祫祭应在除夕之前，过了除夕，要挑选吉日就难了。rdquo监正边答话边发抖，胡须颤来颤去，ldquo年后的吉日，除却今日也就只有本月初七和十六了。rdquoldquo开春来，祭祀日、春耕日、先蚕日连着安排，仔细算来，也就只剩今日了。rdquoldquo这几日晴晌多，阴天也少，天上也无顽云，照理说是不该落雨的。rdquo秦玅观抿着药，觉得钦天监没有在此事上冒风险的必要，说是意外倒还是合理。她下了道谕旨，罚了钦天监一众官员半年薪俸，要求清除渎职、能力欠佳的官员。监正又哆嗦着退下了，秦玅观挥手，亦让宫娥们退下。殿内只留下了唐笙、方汀和方清露。ldquo今年祫祭误了吉日，皇室先祖要落场雨惩处了朕不成。rdquo秦玅观轻咳了声，语调微哑。ldquo事在人为，监正未曾测出落雨，不代表其他相官没看出。rdquo方二娘道，ldquo陛下切勿自责。rdquoldquo朕从不信什么天象福缘。rdquo秦玅观拭着唇角，ldquo朕只信人定胜天。rdquo方二娘低低道：ldquo辽东距京城八百余里，沿途有司官员若要欺上瞒下，他们便到不了京城。祭典和这次告御状的又碰在一道，说是巧合，恐怕无人会信。rdquo唐笙抬眸，望向榻上的秦玅观。她倚着棉褥，面色苍白，眉眼间是难掩的病倦，但眸中锐意不减，说话间透着万事皆在忖度中的气定神闲。秦玅观摩挲念珠，目光和语调一样平和：ldquo大梦将寤，犹事雕虫。rdquo第53章诸事繁杂, 秦玅观忙里偷闲，断断续续小憩了几回。方汀对她不在当值时间内出入宣室殿的行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唐笙终于得以肆无忌惮地陪侍君侧。心中装着事, 秦玅观睡得并不安稳，但她知道身旁一直有人作陪, 久而久之, 竟也逐渐放下心了。唐笙是伏在榻边陪她的，她忧心秦玅观夜里会起高烧，袍服上还斜挂着装诊疗器具的褡裢。褡裢压着右侧肩头，硌得唐笙不间断地换坐姿，秦玅观脚踏上的灰尘都要被她垫着坐的外袍擦干净了。方汀晚间入内查探, 隔着帷幕望了眼浅眠中的两人，又端着药膳准备退下，不想脚步声却惊醒了唐笙。年轻的医官朝她招了招手，像是有话要说。方汀脚步放得更轻了，拨开帷幕走向唐笙。ldquo陛下helliphelliprdquo唐笙附秦玅观耳畔, 轻声呼唤。秦玅观眼睫轻颤，悠悠睁开眼睛。ldquo您晚上大概会有高烧, 现下先用些药膳吧。rdquo唐笙本不想叫她起来, 但怕她胃里难受，犹豫再三还是出声了。秦玅观缓了片刻，喑哑道：ldquo子时了么。rdquo她以为自己睡了很久，一直睡到了唐笙当值的时辰。ldquo还在酉时, 时辰还早。rdquo唐笙答。她怔了会，并未过问唐笙为何这个时辰仍留在殿中。手臂间使不上力气, 秦玅观努力了一番，只是掀掉了肩上的被衾。身侧的女医脱掉了褡裢, 张开双臂扶起了她，在她身后垫了好几层褥子。许是在倚久了床榻边缘，唐笙半个身子发麻，动作木木的。秦玅观瞥见她衣上的褶皱和手背的压痕，心中添了几分动容：ldquo手麻了？rdquo唐笙微僵，秦玅观语调虽淡，但她话里藏着的关怀还是让唐笙有些手足无措。ldquo回陛下话，不碍事。rdquo她搅动药膳，散着热气，好让秦玅观入口可以直接吞咽。ldquo唐笙。rdquo秦玅观垂眸望着探至唇畔的瓷勺，唤了她的名字。唐笙更僵了。ldquo方汀给你带的话，你听进去了么。rdquo袅袅热气还在蒸腾，唐笙举着瓷碗，忽然不知该说些什么了。方汀觉察到氛围不对，后退几步，远离帘幕后便健步走向殿外，独留殿中人两两相望。ldquo方姑姑说，您许了我一个赏赐，我用这赏换了陪侍君前，那一夜的事我忘不了。rdquo唐笙喉头涩涩的，她知道秦玅观从不会无缘无故提起一件事，若是提及了便是有事要交代，要她遵循。她想，秦玅观大概又要推远她了mdashmdash这人总是这样，病起时是一个模样，病愈时又是一个模样。她琢磨不透她，可人下意识的亲近总是很难掩藏的。秦玅观留了她的荷包，从未归还过她的帕子，隐忍了她的犯上，唐笙觉得，秦玅观是喜欢她的，但这种喜欢，大概很难达到满眼爱意的地步。同样的，她对秦玅观也是一样。秦玅观生得好看，又在要紧的时候两度保全过她的性命，唐笙很难不对她有好感。可她又是执掌生杀，忖度万事的皇帝，她既喜欢她又畏惧她，因而只敢在她抛出一点需要时才敢接近她。她确定自己喜欢秦玅观，也确定自己不敢投入全身心去爱秦玅观。这种地位的不对等和对于感情的克制在她们之间隔了层透明的墙，她有预感，她和秦玅观都在竭力维护这道墙，以免倾塌后带来不可估量的后果。秦玅观启唇，碰了碰瓷勺，抿下了小半口药膳。唐笙亦保持缄默，当作她方才什么都没说过，一勺一勺喂着她。ldquo你做得这样多，却毫无所求。rdquo秦玅观偏首，平视着她的眉眼，ldquo朕想不通。rdquo她习惯了利益的交换，总是下意识用等价的观念去看待每一个人。朝堂上政令的执行，官员的忠臣，宗室里那点微不足道的亲情，乃至于过去庆熙帝的关注，都是她用等价的东西换来的，或是荣华，或是权力，亦或是自身的能力。她说的是实话，唐笙明明看出了她的破绽，她的渴求，却什么都不要，这对秦玅观而言，很没有安全感。秦玅观静静等待着她的回答。ldquo阿姊说过，只要忠于陛下，陛下便可保我一世平安。rdquo同她对视的这片刻，唐笙又隐隐约约见到了她眼底那抹不易觉察的哀戚，不知怎的，就有些想哭了。秦玅观偏过视线，淡淡道：ldquo坐下罢。rdquo唐笙的答案让她感到些心安，但心头却空下去了一块。ldquo我一直坐在脚踏上，外袍沾了灰。rdquo唐笙如实道。秦玅观回眸，探出指尖，拨了拨她圆领袍上的盘扣。她并未解开，但相似的动作还是让两人同时回想起了那夜的记忆。ldquo害怕御前失仪？rdquo秦玅观眸色幽深，看不出情绪。唐笙嗯了声，怯生生的。秦玅观没有动作，她便继续喂起了药膳。瓷勺微颤着举了过来，秦玅观望着那漾着细碎波澜的汤水，心中忽然升腾起一股无名的怒气。唐笙也有所觉察，立马收碗垂眸，一副逆来顺受的模样。秦玅观见她一副不经吓的模样，怒气偏生又淡了去。她接过瓷碗，自顾自地喝完了最后一点药膳。唐笙探起些身，送上手帕。秦玅观接了，拭了拭唇角，便随手将帕子甩到身侧。她尚在病中，腕间没什么力气。帕子低空飘了两圈落在了唐笙脚边。唐笙拾起，摸不着头脑了mdashmdash仔细想来，应该还是她方才没答出秦玅观想听的话。可她到底想听些什么呢？唐笙叠好帕子放回怀中，立在她身后。她的身影遮着秦玅观的光，秦玅观被她晃得心烦意乱，眉头紧蹙：ldquo把帐帷放下！rdquo唐笙不敢怠慢，立马将帐帷遮得严严实实。半晌，帐帷里又探出一只肤白质腻的手，白玉一样在她面前晃了晃。唐笙回神，又将帐帷收起了半面。ldquo水。rdquo倚着被褥的人言简意赅。唐笙举了茶盏，她又不去接，连眼睛也不愿睁一下。没有办法，唐笙又只得单腿半跪在她身侧，手臂托着她直起身。秦玅观睁眼了，这次眸底没有捉摸不透幽暗，取而代之的是唐笙一眼便能看出的烦闷。她一直盯着她的袍服，唐笙以为秦玅观是嫌弃自己的外袍脏，胆颤心惊地单手解了盘扣和系带艰难脱着。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