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河又拍了拍苏冶的肩,“唉,也是可惜你了,各方面条件都这么优秀,偏偏家庭成分不是很好,摊上这么一个妈,倒也不是你的错——”
“林总监。”
苏冶扣在甜品碟上的手指按的发白,努力压抑着心底翻涌上来的情绪。
“不劳您多费心。”
林河“哎哟”了一声,“我的问题,这毕竟也是小苏你的伤心事,我不应该多提。”
他背着手走远了,“不过这事呢,也只有当年的那份合同上提到过,只要不提及这些,也没人知道。”
苏冶看着林河又到处走了一圈,笑呵呵地和其他人客套,干呕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他的两脚像是生了根,站在原地,无法摆脱那种被无形的牢笼禁锢住的感觉。
他好像一辈子都没办法挣脱这些阴影,每当他鼓起勇气走出时,就会有人用现实一击重重提醒他,无论再怎么努力,也没办法逃脱出这片泥泞。
他这一辈子都只能困在方寸之间。
“你是绝对担不起梦想这两个字的。”
林河的声音像一句魔咒,挥之不去。
周围人群的欢声笑语不断,阳光热烈,苏冶后背却仍旧一阵阵地发冷。
直到手心一暖。
苏冶低头,看见漂亮幼崽走过来牵住他,脸上的表情平静且自然。
“丁天天要表演节目了,要不要去听?”
苏冶的神志慢慢随着手心里这阵热度逐渐收回。
半晌,他点头,“好呀。”
节目组搭了个很梦幻的露天舞台,丁天天被推举上去献唱,为了后日谈能更调动观众的情绪,导演请小姑娘唱那首之前唱过的歌。
苏冶和漂亮幼崽过去的稍晚一些,丁天天已经快到唱到末尾。
苏冶强迫自己回神,仔细听着丁天天的歌声。
丁天天第一次唱的时候,他坐在熟悉的卡座上想到过去,无法自控地走了神,只听到了中途的几句。
偏偏那几句听起来很迷茫,他更没有心思再继续听下去。
这次,他认认真真地一句句听着,终于听到了这首歌的结尾。
“now i know there’s another world.”
“butterflies floating in the air.”
“there is someone out there for me.”
[那里会有人在等我。]
苏冶听得仔细又出神,直到身边鼓掌声响起,才跟着一起拍手。
收官party结束,嘉宾们各自道别,louie很不舍地哭了鼻子,连丁天天都红了眼眶。
“好啦,又不是见不到面了,之后有机会还可以再见面呀,是吧屿屿。”
刘一佳哄着,看到旁边四个小孩里最冷静成熟的漂亮幼崽,笑着cue了一句。
席玙轻瞥了下苏冶。
苏冶望着海岸边,不知道在想什么。
席玙回头,在刘一佳期待的眼神下应了一声。
是可以再见面,不过见到的是不是屿屿,这就不好说了。
嘉宾们的行李大多由各自的助理和经纪人帮忙装好,苏冶和屿屿回房的时候,小杨正好在收拾漂亮幼崽的东西。
苏冶过去,在小杨惶恐的目光下搭了把手。
室内很安静,沈萌拉着苏冶的行李箱等在门口,小杨瞅了两眼,也没吭声。
大漂亮和小漂亮之间也沉默着。
保姆车已经停在了外面。
苏冶踌躇着,有很多话想说,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打破安静的是漂亮幼崽的声音。
“这几天,过得开心吗?”
苏冶一怔,而后慢慢回答道:“很开心。”
直到回去的车上,苏冶还是在一直想着漂亮幼崽的这句话。
当时的幼崽声音极其罕见地有些犹豫,带着不确定的语气,问出苏冶这一句。
得到苏冶的回答后,崽崽脸上那种不安定的神情才慢慢散开,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
苏冶手指隔着胸包捏着里面的那盒蓝莓爆珠的烟盒,忽然开口。
“小萌,岚姐。”
正在开车的沈萌和副驾驶上的苏岚都应了一声,“怎么了?”
苏冶斟酌着措辞,“你们觉得...那种让人变小的情况存在吗?”
前排传来沈萌的声音,“啊!爱丽丝梦游仙境?变小水什么的。”
苏岚更直接:“啊?”
苏冶抿了下唇,觉得有这种疑惑的自己也挺像在梦游的。
“不是,是那种,从成年状态变成幼童的那种...有可能吗?”
问出这句话后,他的手心不由自主出了层薄汗。
许许多多事情对上号,他隐隐约约地生出这种想法,但又马上觉得是无稽之谈,没什么可能。
太令人匪夷所思了。
那天他在楼下抽烟,那股阔别了五年的蓝莓爆珠的香气冲入肺部的时候,不知道是因为醉烟导致头昏脑涨还是什么缘故,那一瞬间,苏冶几乎完全认定和自己一起生活了一周的漂亮幼崽就是席玙。
刚见面时,漂亮幼崽身上的凉凉蓝莓香气,和苏冶很喜欢的这款爆珠烟一模一样。
他很久没有抽过了,一直没能想起,直到自己心乱如麻地咬碎那一根滤嘴,才发觉有多熟悉。
沈萌的声音响起,“有可能啊。”
苏冶手指扣紧,指甲几乎掐进了掌心。
“是吗?”
沈萌很肯定地点点头,“不是有那种药嘛,吃过之后可以变成小孩子的。”
副驾驶上的苏岚失笑道:“真的假的...”
苏冶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镇定,“哪种药?”
“嘶...我想想,突然有点想不起来了...”
沈萌小声念叨了几句,声音忽然放大,“就是那个,aptx4849!”
苏冶听着这串陌生的名字,有些茫然,“这个是...?”
沈萌在后视镜里表情很夸张地看了眼苏冶,“哥你不知道这个的吗,就是柯南吃的那个药啊!”
苏岚笑骂她一句,“那不是漫画吗,我听你那语气还以为是真的呢。”
沈萌吐了吐舌头。
“......噢。”死神小学生的名字苏冶还是听过的。
他紧绷的后背松了下去。
......是吧。
怎么可能呢,又不是医学奇迹。
崽崽长得再怎么像席玙,习惯再怎么相似,也不可能是席玙本人...吧。
如果真的是席玙,也不可能这么心平气和甚至体贴细心地对待他,恐怕压根连见都不想见到他。
苏冶窝在后面,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苏岚和沈萌聊天。
十字路口转红灯,有点堵车的征兆,沈萌边说着话,边直接改道走其他路线。
“不过那个医院的营养餐好像还不错——哎,小萌你怎么改道了?”苏岚话题一个急转弯。
车窗外的风景逐渐变换。
苏冶抬眼。
一排排高大的香樟树慢慢映入眼帘,飞逝而过。
香樟树四季常青,即便是冬日看起来也很苍翠。
苍翠如初。
沈萌不太明白苏岚的声音为什么忽然放轻很多,她也不由自主跟着小声。
“那边路口堵起来会堵很久,走这边的话方便一点...”
沈萌跟着苏岚的眼神,在后视镜里看到松垮倚着靠背,侧脸看向窗外的苏冶。
那双漂亮的狐狸眼一直在望着窗外,眼神缥缈不定,似乎压根就没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苏冶在数路口。
一个,两个,三个。
一栋五层的小洋楼映入眼帘。
最顶层右侧的房间窗户合拢,熟悉的浅卡其色的窗帘斜拉着,看起来像有人在居住。
阳光明亮,窗户玻璃反着光,即使没有被窗帘全部遮拢,也无法窥探到里面的样子。
苏冶额头抵着车窗,阳光刺眼,但他仍旧无声地看着。
新租客大概没什么布置的心思,窗帘没换,连绑窗帘的绑带也仍旧是熟悉的一抹深蓝色。
五年前的苏冶悄悄练习织围巾的时候,先试着织了一个发圈,结果笨手笨脚织得很大,最后被他拿去偷偷绑窗帘。
结果席玙一眼就发现了这个,还问他是在哪里买的,说颜色很好看。
车窗玻璃被晒得温热,苏冶抵着,心想顶楼的那扇玻璃窗会不会也是相似的温度。
他偷偷想象着自己不是坐在车里,而是倚在那间客厅的靠椅上,额头抵着窗,看楼下的车辆不断行驶而过。
然后席玙一定会走到他身边,俯身问他在看什么。
周遭的一切越看越熟悉。
他离开的那天,窗帘也是这样斜拉着遮住了半扇窗。
仿佛一直没变。
苏冶望着,沈萌和苏岚的声音隐隐约约传来。
“岚姐怎么了?这地方有问题吗?”
“呃,不是...”
苏岚悄悄注意着苏冶的神情,苏冶仍旧看着外面,应该没有注意她们在说话。
苏岚小声地想和沈萌解释,“这里——”
“是我以前住过的地方。”后座响起缥缈好听的声音。
苏冶侧着头出声,望向窗外的眼神没动。
“...啊。”沈萌一下子就get到苏岚的想法了,是怕苏冶触景生情,想到过去难免灰心吧。
沈萌也悄悄看了眼苏冶,然后一愣。
苏冶的脸上,完全没有她想象中的灰败或消沉的表情。
阳光透过车窗,折射之下变成一束淡淡的虹色光晕,正好映在苏冶抵着玻璃的半张脸上。
苏冶安静地笑着,漂亮双眼微微弯起,眼神松散,似乎在回忆着什么很美好的事,看起来很快乐,很放松。
苏岚也瞧见了苏冶这样子,松了口气,暗自想着自己怎么比正主还敏感,也看了眼窗外。
“哟,看这样子是有人在住啊。”
苏冶轻轻“嗯”了一声。
这么久了,退租后肯定会有其他人搬进来的。
“和岚姐走的时候也是冬天,那天下了雪。”
苏岚一听,放心了,也一起回忆起来。
“对,不过下得不算大,而且还出着太阳,是场晴雪,还挺稀罕的。”
沈萌惊讶道:“就是一边下雪一边出太阳那种吗,还真挺少见的。”
苏岚叹了声,“不过那时候小冶发病,我吓得不行,没心思欣赏。”
她想起那时候苏冶满脸泪水,张着嘴费劲呼吸的样子,心疼的直抽抽。
“对了小冶,那时候你是不是想跟我说什么来着,是什么啊?”
苏冶收回眼神,靠回车内,洒在他脸上的虹光消失了,只落在一点在他的指尖上。
“嗯,好像是。”
他手指动了动,脸上露出一种很抱歉的笑容。
“不过我已经想不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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