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人特奇怪,平常一委屈容易泪失禁,可到了真该痛哭流涕时,反倒一滴眼泪流不出来,情绪寡淡。有一次祝睿明痛骂她便与此有关。大姨姥去世时,祝睿明买了当天的机票赶回老家,勒令祝颂声请假五天跟她一起回来。大姨姥火化后将葬在山上祖坟,一切后事按照老家的习俗来安葬,请道士、后辈披麻戴孝、日日烧纸钱磕头,样样都很繁琐。祝颂声和几个孙辈熬夜守了两天灵堂,依照习俗不能洗澡,她又累又倦,白天时下跪磕头,道士要求她哭,她只打出来哈欠。隔天早晨下葬,她没起得来床,据表姐说,喊了她好多声都不答应。祝睿明因此很生气,送完葬后掀开她的被子,说了句,“你是个没心的,在重要场合装得像正常人对你来说很难是吗?”我怎么了?祝颂声莫名其妙。原本还需要留下一天,她以不洗澡受不了为理由,先于祝睿明怄气地离开了。电影散场,回到酒店,祝颂声在床上僵坐,她不喜欢在酒店睡觉,总觉得很不干净,多少钱的酒店都觉得不干净。又想起格格屋了,说起来她还给1号房的浴室装了新的花洒呢,洗澡可舒服了。格格屋的群聊她没退,滑开浏览里面的新消息,她从群成员里点进游以桉的头像,忽然后悔把游以桉删了,万一游以桉还要跟她说点什么呢……游以桉会发现她把她删了吗,有可能一辈子发现不了。如果游以桉发现了,一定是要给她发消息才能发现,游以桉会发什么?祝颂声思绪漫游,她们之间也没什么好发的了。洗完澡,她等到了K发来的消息。K报给她的地址是榆城底下的一个县级市,离她所在的位置只有一百多公里。祝颂声闭了闭眼,生出一种荒诞感。K遛了她几个月,先是骗她去罗布泊,后来骗她去直贡梯寺,第三次约定时,K让她去榆城古巷,原来那次非常接近真正的目的地了。[腊月二十七晚上见吧,别的时间我要打工。]今天是腊月二十五,祝颂声看了看票,高铁半小时能到。祝颂声:这次再骗我你一定会在看守所过年。[可以啊,你以为我现在的生活比在看守所好吗?]祝颂声懒得再安慰K。回家回家回家回家我想回家……什么都不想管了,她只想回家了。次日,腊月二十六,大雪纷飞,哪里都是雪皑皑一片,空气里泛着刺骨的寒意。游以桉回了趟格格屋。昨天,夏糖告知她祝颂声离开了,她回复了句“知道了”。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事,祝颂声总是这样,上一秒非她不可要缠缠绵绵到天涯的样子,下一秒又不见人影了。而她,就是在祝颂声这种忽冷忽热、飘忽不定的感情里被反复折磨,也好,到此为止吧。进格格屋时,她看到二手交换处多了许多祝颂声的衣服,目光停顿了下,上了三楼。她用钥匙打开1号房,本意是拿回她落在那的衣服,推开门,房间里的东西少了大半,一大一小两个纸箱立在门口。再仔细看,房子里哪里都是祝颂声挥之不去痕迹,相框里的粉色刺绣拼布插画、沙发上多出来的抱枕,祝颂声连窗帘都换了,她不喜欢这种色彩斑斓的风格。游以桉静静看着这一切,叹了口气,所以她的衣服呢,最初不是放在茶几上吗?茶几上的袋子不见了,游以桉打开衣柜,里面光秃秃的只剩衣架。找了半天没找到,游以桉奇了怪,祝颂声不可能把她的衣服拿走吧。她打开手机,想给祝颂声发消息,上一条消息祝颂声没回,她看着烦。[我的三套衣服你放哪了。]消息发出去,弹出来好友验证,几行字刺得她太阳穴突突地疼,一如好多年前,她看到祝颂声微博发的那些内容时心死又悲愤。真狠心啊,祝颂声。真的太可恨了。这种来自心脏的痛感非常熟悉,游以桉用了很久的时间都平息不了情绪,她把墙上的相框取下来扔掉,“哐”地一声重响震耳欲聋,还嫌不够。她站在房间里感受着祝颂声的气息,想着遇到祝颂声的那天祝颂声的反常,还有之后的种种,这种时候什么理智都往后排了,打开通讯录,犹豫两秒钟后,她拨通了一个电话。响了两秒,那边很快接通。“喂,以桉?”游以桉顿了下,艰难开口,“阿姨,有件事我想我应该告诉你,我遇到声声了。”电话那头传来爽朗亲和的笑声,祝睿明道:“这么巧,你最近也在日本啊,是有工作吗,还是去旅游?”游以桉一怔。“你们能遇到是缘分,她长大了都不黏我了,我不问她她不会跟我发消息的,一个人在异国读书人生地不熟的多可怜啊……你们可以多聊聊天呀,日本挺多好玩的地方吧?”什么日本?游以桉静静沉默了会,觉得可笑,心里却生出一丝诡异的慰藉,让刚才的痛苦缓缓消失了一点。原来祝睿明也不清楚祝颂声的近况啊,被祝颂声搞得头疼的不止是她吧。原来祝颂声遇到困难后先找第一个人真的是她。她停顿了下,竟然选择什么都不说,“阿姨,我会的。”祝睿明嗯了一声,“好久没接到你电话了,这种事情没什么好向我报备的呀,马上要过年了,你妈妈还好吧?”“挺好的。”游以桉深呼吸几口,和祝睿明扯了几句家常。挂断后,她慢慢弯腰,把相框捡起来。通讯录的下一位是祝颂声的电话,她望着那个号码,没敢往下点拨通。下楼,她找到夏糖,要夏糖打个电话给祝颂声。夏糖打开手机,没问为什么要她打,只在打之前问道:“桉姐,我说什么呢?”“还是她接通后我把电话给你?”游以桉说:“你先打吧。”夏糖很快拨出去电话。接到电话时,祝颂声开了个包厢吃火锅,谁说一个人吃火锅会孤独的,她舒服得很,只是没格格屋做得好吃,汤底太过科技。吃到一半,她放下汤勺接起夏糖的电话,“糖糖,我刚走就想我了呀。”夏糖沉默了一下,用眼神示意游以桉她该说什么。游以桉没吭声。夏糖搞不清楚这两个人什么情况,一个是老板一个是朋友,她硬着头皮问道:“是啊,你是有两个箱子留在房里吗?”“对,一个大的一个小的。”祝颂声单手下着牛肉,“1号房不是不对外出售吗,太重了我移不动,所以暂时放在房间了,游以桉不准我放吗?她这么小气?过几天就可以寄走了。”“呃……”夏糖发出意味不明的气声。祝颂声觉得奇怪。下一刻,游以桉从夏糖手里接过来电话,不管不顾地走进雪地里,凌厉道:“祝颂声,你发生什么事了,要不是跟阿姨打过电话,我都不知道你十二月应该在日本上学。”猛然,周遭的嘈杂全部消失,全身的血液全部涌上头,祝颂声膝盖发软,喊道:“你打电话给我妈妈了?你跟我妈说什么了?”游以桉冷声,“我不应该打电话给你妈妈吗,你要干嘛啊?见面以来谎话连篇,你们家经济状况正常,你是怎么把自己搞成这幅样子的?”祝颂声被这话激到,反问道:“我什么样了?关你什么事,我住在那一个多月,你问过吗,你又不在意,你有什么资格打电话给我妈妈,你以为你是谁,你跟她说什么了?”游以桉没说话了。雪花落到她头发上,冰冷的触感渗进骨髓,如果可以重新选择,她一定会在重逢的第一天就让祝颂声滚远点。明明是祝颂声先招惹她的,一副惨得不行的样子,说些有的没的,让她再次陷入泥潭,越挣扎陷得越深,以前偶尔喊她小妈妈,依赖她塑造她,把她框在“母亲”的框架里,现在问她有什么资格。祝颂声是个会伤害人的天才。游以桉不说话后,祝颂声反倒吐露更多话了。她庆幸来饭店之前选的是包间,情绪失控时不会显得太怪异,离开前的那场谈话她窝囊至极,游以桉居然还给她打电话,现在可以发泄出来了。“你明明就很讨厌我,那我终于走了你不该高兴吗,还打电话给我妈妈干什么?”“你知道你无意间流露出来的嫌弃有多伤人吗,我不是感觉不到,包括在床上,你都嫌弃我现在的身体没有以前好看了。”游以桉回过神,无力道:“我没有。”“你只是没有说出口而已,嘴上说着不嫌弃多好听啊,一边嫌弃还要装作道德高尚的样子,我想亲你你为什么要躲开?”游以桉身体僵硬,起码这一点真的没有,祝颂声居然会以为她嫌弃她。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