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左手侧身打着伞,右手牵着林婵的左手,提醒她:“有台阶。”又忽然想起之前的雨夜,道:“我记得从繁州来锦县的时候,那天晚上好大的雨,你打着伞来山上接我。”那时候,林婵蒙着眼,打着伞,在暴雨倾盆的山间朝她走来。“天那么黑,你都看不见,还能自己上山……是怎么做到的?”江秋洵说她“看不见还自己上山”,手上却没松,仍是牵着她走。林婵道:“我能听见雨水打在叶片和地面的声音。于我而言,白天还是夜晚,反而并不重要。”江秋洵满眼崇拜地看着她,道:“阿婵,你真是好厉害。”林婵谦虚道:“只是习惯了。”江秋洵若是普通人或许就被她糊弄过去了。但她身为宗师级高手,自认听力超出常人,也曾为了抵御刺杀专门练习过听声辨位,武林能出其右者凤毛麟角,可就算是她,也做不到林婵的地步。所以,江秋洵说她“好厉害”,不是作为伴侣的吹捧,而是发自内心地钦佩。不过林婵向来谦逊,她便也不戳破,只是暗暗自豪欢喜。林婵忽然道:“我闻到了竹叶的香气。”江秋洵道:“是。我听说竹叶泡茶,有着竹叶的清香。这雨水落在竹林中,整片林子都是竹叶茶,可不得香吗?”林婵道:“听你这么说,我想尝尝竹叶茶了。”江秋洵道:“没问题,等我研究一下怎么炮制,做好了给你尝。”林婵道:“前些年,我得了一词,正应今日之景。那首词我很是喜欢。”江秋洵隐约有预感,是自己送她的词。她道:“是什么词呢?”林婵轻声把《定风波》这首词缓缓念出:“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江秋洵听着她念词,只觉得耳边有天籁缭绕。此刻,天地间被细雨笼罩,就像是给她们与外界之间隔上了一层水雾做的结界。江秋洵的世界只剩下了林婵,以及她念诗词的声音。每一个字的音调都那么好听。字与字之间的停顿间,尽显诗词中的洒脱豁达;句与句之间的承转,不减词中坚韧之意。江秋洵听得都痴了。她望着林婵。在这空寂清幽的山岭下……在这蜿蜒曲折的山道上……在这翠绿欲滴的青竹林里……在这穿林打叶的夏雨中……承载着苏先生千年前的风骨,也回荡着林婵清雅宁静的音色。等到林婵念完了词,江秋洵才恍然。时间好像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前生今世那么遥远。可其实很短,短到念过几句词的片刻。“说起这首词。”林婵再一次开口,把江秋洵从幽远的意境之中拉回来,“我一日欣赏画卷,忽有明悟,断了锐意进取之心,决心南下隐居。没想到竟阴差阳错与你重逢。可见是这首词予我好运。”江秋洵笑道:“这应算作是我的好运啦。”林婵道:“这首词源于一位隐名雅士所赠之字画。我在枣城时,曾收到这位雅士赠送的许多书画。可惜不知这位雅士的身份,以至我无法酬谢。”江秋洵道:“那就说明她不想要酬谢,阿婵不必纠结。”——她就知道阿婵会喜欢!林婵道:“还好我有一友人,在画之一道小有名气,见了我手上的画作,说是眼熟,有机会帮我打听打听。”江秋洵差点平地摔跤,心跳加快,好歹没忘了自己能以内力压制气血,掩饰了惊慌,道:“阿婵还有厉害的画师朋友?”林婵道:“我常去京城,京师藏龙卧虎,能人辈出,不但画师技艺高超,书法高绝者亦数不胜数。”江秋洵:“……”总觉得心慌怎么回事?难道她猜到是自己送的书画了?可是不应该啊,她的字林婵见过,狗爬似的,天差地远啊。只听林婵又道:“我刚拿到书画的时候,还以为是阿洵寄回来的礼物呢。可惜字迹不同……阿洵以为呢?”江秋洵能怎么以为?她冷汗都出来了。林婵是不是有读心术?夭寿了!总觉得是在暗示什么!她要不要坦白?要不她还是承认这就是她送的?可是她要怎么解释每年都送礼物,却连署名都不留?当年那般亲近,一朝分别,却多年来一封信都不留,一次面也不露,渣得如此清新脱俗,她该怎么解释?或者再进一步,承认自己就是慕挽月?可是她这些年的名声……江秋洵心思纠结犹豫,想着要不要袒露心声。就在她为难的这一会儿,林婵又问她:“阿洵喜欢这首词的意境吗?”此话一次,江秋洵便知道,她已错过了坦白的时机,她的勇气已崩散了。江秋洵心里松了一口气,却又同时升起遗憾。心中千回百转,口中只一句道:“自然喜欢。”她对诗词歌赋等古文学不怎么了解,但毕竟被折磨多年,许多经典倒背如流,好坏还是能读懂的。这时代没有前世丰富的娱乐活动,歌舞都充满了古典的韵味,她混迹勾栏瓦舍,听多了寻常的唱词,再对比自己前世知道的经典之作,才愈发明白沉淀千年流传下来的精华有多难得。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