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姬未湫知道这玩意儿能拿错的概率几乎等于无, 可他只能这么想,不然呢?姬溯脑子被驴踢了?
……他也只愿意这么想。
众所皆知,他身边就是个筛子, 他是不明白那些人到底是怎么收买人心的,杀头的买卖都肯干——他这个只会给手下发点钱发点肉蛋米面的好像就是个冤大头, 替别人养下属。
这张空白圣旨看似是无限权柄, 是姬溯予他的保命符……实际上呢?
催命符还差不多。
只要这张圣旨落在别人手里,甚至都不必用, 只要不在他的手上, 他就足够死一万次的了……可姬溯杀他,需要这么麻烦吗?
姬未湫缓缓吐出一口气来,更何况这张空白圣旨威胁的不止是他,更是姬溯,虽说圣旨真的要发出去还需要经过很多道工序, 况且姬溯还在, 真写个罪己诏、禅位诏书那又如何?姬溯不让发那就肯定发不出去——问题在于,如果姬溯不在了呢?
你看, 这样对谁都没有好处的东西,姬溯给了他, 这不是脑子被驴踢了还能是什么?
但皇宫中没有驴, 御膳房也没有,母后和他都不碰那玩意儿, 母后嫌弃驴子叫声哀戚,听着心烦, 姬溯表示太后为重, 所以整座皇宫中都没有驴。所以这般看来,姬溯的脑袋应该没问题, 大概率是弄错了的。
既然遇事不决,那就是去问问,说不定姬溯就在等他去问。
***
姬未湫来的时间卡的很好,正好是姬溯午歇起身,半倚着喝茶醒神的时候,姬溯自然不会不许他进来。
姬未湫入内,便觉凉风袭来,吹散了殿中暖融融的气息,香烟亦是为之拂作一团乱云,姬溯倚在午后的那一袭清光中,衣摆青鹤玄然欲飞,恍若神仙中人。
姬未湫看着姬溯,直至步行至姬溯面前,方垂首行礼:“见过皇兄。”
姬溯一手微抬,示意免礼赐座,姬未湫也不与他客气什么,坐在了他的身边,而非罗汉床的另一侧,宫人们皆是垂首束手,如同一座座玉雕一般。
姬溯也有些惊讶,但却什么都没有说。
他愿意坐在这里,那就坐在这里。
姬未湫满脸担心地问:“皇兄,你这几天是不是精神不济?”
那脸上就差没问他是不是得了什么病了。
姬溯道:“并无不妥。”
姬未湫有种光脚不怕穿鞋的坦然:“那皇兄给我这东西作甚?拿错了?”
说着,他将圣旨拿了出来。
姬溯眉目微沉,淡声道:“既然给了你,就没有收回去的道理。”
姬未湫点了点头,一手还按在那圣旨上,直视姬溯的眼睛:“那皇兄的意思是……我可以随便用?”
姬溯没有回答,眼底依稀有几分讳莫如深,姬未湫执拗地看着他,大有一种不得到答案不放弃的意思在里面,姬溯终究是点了点头:“可。”
这圣旨是决不能留在自己手里的,至少是不能以空白的模样留在自己手里。姬未湫心道姬溯要出招,他就接,最坏也就那样,于是他挑眉笑道:“真的?那我可就用了。”
姬溯还未说话,便见姬未湫取过了案上御笔,执笔舔墨,低头笔走龙蛇,不过几个呼吸之间,一道旨意便已落成,他将圣旨拾起,在上面吹了吹,随即抬眼看他:“皇兄,要不要看看我写了什么?”
姬溯似是倦怠的闭上了眼睛:“……不必。”
“真的不看?”姬未湫道:“皇兄就不怕我写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姬溯看也不看他一眼:“随你。”
姬未湫轻笑了一声:“好。”
随即他扬声道:“庆喜公公,去宣旨。”
庆喜公公方才迈着小碎步近前,他双手举过头顶,仔细看他的双手甚至有些颤抖,姬未湫将圣旨交到了他的手上:“去吧。”
庆喜公公看向了姬溯,见他依旧是一副万事不挂于心的模样,有些为难,姬未湫笑道:“没听见皇兄说了吗?随我。拿去宣了吧。”
“这……殿下,不知是去何处宣旨?”庆喜公公问道。
姬未湫毫不犹豫地说:“自然是去我府上。”
庆喜公公又看了一眼姬溯,这才应是,退下了。他走的极慢,像是在给姬溯叫住他的时间,姬未湫也并未催促,他在等着姬溯阻拦。
可是直到庆喜公公出了寝宫,姬溯依旧连动都不曾动弹一下。姬未湫在这一刹那心情好了许多,他将圣旨这道催命符成功送了出去,姬溯并未阻拦,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姬溯的默许。
或许他这位皇兄顾念兄弟情义,心软再抬手放他一次呢?
姬未湫看着姬溯,见他闭目倚在光下,忽地伸手将姬溯的眼睛遮住了:“皇兄,这样对眼睛不好,皇兄要保重龙体才是。”
姬溯未动,动的是宫人们,他们静默地行了一礼,悄无声息地退下了。姬溯的睫羽在姬未湫的掌心中微微颤动,姬未湫缓缓道:“皇兄这次,还是不打算与我说什么?”